“文書?”
回話的手下神色間有點慌張,張著嘴巴回憶好一會,方才低聲道:“當日急得很,因想著那宋大郎人都死了,家里只剩一個沒成人的女兒,多半也鬧騰不出什么水花,就使了幾個錢在街上找人寫的的文書,若說有沒有毛病,應當是沒有……沒有的吧?”
那廖當家的不滿地瞪了手下一眼,道:“跟你們說過多少回了,這種事情一點懶都偷不得,那日要是老實去找個訟師,今天又哪里會怕漏出尾巴來?!”
手下連忙低頭,一句話都不敢說,然而心里卻是不怎么服氣的。
上頭一句話,下邊就要跑斷腿。
當家的開口就說去找訟師,可訟師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兩片嘴巴一張一閉,不過就是換回來幾張寫了字的紙,三兩吊錢就沒了。
可去街上隨便尋個算命的,給個四五十文,用不了半天功夫就能幫著把文書做得妥妥帖帖,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雖說這些錢只要開了口,當家的最后都會給回來,可總得自己先墊出去。
今日三兩貫,明日三兩貫,日子還過不過啦?
況且有時候那點子錢,說少也不少,可說多又不算多,根本不好意思時時問,拖得久了,常常都有不了了之的。
白墊幾十文出去也就算了,真要自己掏個三兩貫……
媽的,晚上睡覺時都要心口疼!
這樣的話,手下自然不敢當著當家的面直說。
而那廖當家的當年雖也是從最底下爬上來,到底爬上來已經有些年頭了,而今坐的位置早不一樣,自然也沒精力為手下人考慮太多。
他想了想,吩咐道:“拿那文書找個訟師給看看,要是不行,趕緊把該改的改了,該補的補了——前日吳員外還使人來催,叫我快些把那家小娘子給送過去,不要在這個時候生出什么幺蛾子來。”
手下心中頓時暗暗叫苦。
又是訟師。
找訟師看文書也不是白看的,少不得又要掏錢。
但這回是他自己手尾沒收拾干凈,也不敢啰嗦,只問道:“當家的,那……宋家那里,還要不要管的?”
又道:“宋家女兒日日都去南麓書院同太學門口擺攤賣吃食,聽說生意還頂好,那些個學生本來就不挑嘴,狗屎都能吃得香,天天排成大長隊,要是文書里真有毛病,給她找到個把學生幫著看出來了……”
“那你自己說說怎么辦?”
這手下便道:“不過是個丫頭片子,眼下以為自己什么排場,不如我帶人去嚇一嚇,把她攤子掀了,看她還在這里啰啰嗦嗦的!真他媽活得不耐煩了!”
然則他這個“了”字方才落音,就感覺面前忽然來了一陣風,還沒能反應過來,“啪”的一下,清脆的聲音挾著痛意,一個在他耳朵邊上,一個在他臉上,幾乎是同時炸開。
——竟是那廖當家的一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廖當家的不愧是傾腳頭出身,挑擔、搬桶多了,掌心都是老繭,一時沒把住力氣,巴掌扇在這手下臉上,也已經將其扇得眼前直冒金星。
“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都知道天天排長隊,還要去當面掀她的攤子,是怕鬧得不夠大么?前日才交代過,衙門換了新的推官,眼下還沒打點妥當,行事最好仔細些,你們就給我這樣仔細?”
那手下捂著臉,只好道:“那……那便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