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一邊還把那前頭挑擔晃了晃,往小兒身上撞。
挑擔眼看就挺重的,小孩忙退了一步,雖是躲開了,因地面濕,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摔了個屁股蹲。
那挑擔小販就一面罵罵咧咧“晦氣”,一面飛也似的往前跑了。
那小兒慢慢爬起來,一手捂著屁股,另一手拿袖子往臉上擦了擦,也不知擦的哪里,愣愣地原地站了好一會,不知想些什么,等對面又來了幾個人,卻是抱著那紙,還要迎上前去。
宋妙原就覺得那小兒聲音有些熟悉,此時見他動作、身形,更覺熟悉,不免皺眉,隔門叫道:“梁嚴!”
那小兒一下子回過頭來,滿臉茫然,等見得食肆里的宋妙,眼睛立時睜大了。
他那表情像是歡喜,又像是難受,雖是張小孩臉,卻已經經歷過許多事情樣子,張嘴張了半晌,想要叫,卻是沒有立時叫,而是抱著那紙一路小跑過來,走得近了,才隔門叫道:“宋娘子!”
宋妙先招呼他進門,又轉頭同那韓礪道:“是我先前在朱嬸子她爹家見過的小孩,幫著我剝了半日蒜。”
韓礪點頭,起身把另一邊條凳挪開。
那梁嚴進得門來,還有些猶豫,看了宋妙一眼,見她點頭,方才坐了。
宋妙見這小兒臉上猶有淚痕,眼睛腫的,里頭盡是紅血絲,低頭再看,鞋子又是濕的,因不知他父親怎么照顧,只覺得鏢師或許養孩子養得糙些,畢竟不是親緣,外人不好理會。
她想了想當日情況,便不管其他,當先問道:“晌午吃了飯嗎?肚子餓不餓的?”
梁嚴遲疑片刻,先是搖頭,再又點頭。
宋妙便道:“正有這許多吃不完,是干凈的,你若不嫌是剩菜,就幫姐姐吃一口。”
她話音剛落,韓礪就叫了店家來,讓再上一副干凈碗筷,又讓添兩個炊餅,添些米飯。
這一回梁嚴沒有再猶豫,先向韓礪道謝,才謝宋妙,但謝韓礪時候,又認真,又窘迫,謝宋妙時候,卻是親近大過窘迫。
他接了碗筷,低頭開始扒飯。
宋妙見他光吃飯,少吃菜,拿公筷幫著夾了些肉菜,幾乎是夾多少,就能吃多少,眼見成人一頓飯的量都已經進了他的肚子。
小孩能吃是正常的,但能吃成這樣,宋妙難免有些緊張起來,忙道:“慢些吃,不要急,吃不下也別硬撐。”
一桌剩的菜,一碗飯,兩個大炊餅,梁嚴全吃了個干凈,只有湯剩點底子沒喝完。
等人吃飽了,宋妙才問道:“你家大人在哪里?怎么一個人跑出來?”
她本意是想把大人叫來,便是不叫來,自己送回去也好,畢竟這滑州看著不甚平安。
但那梁嚴卻直接答道:“我家沒有大人了。”
又道:“我記事就沒了娘,我爹是鏢師,走鏢走沒了,現在被一個認的叔叔收養。”
先前在朱家時候,畢竟萍水相逢,或許還有些難以啟齒,他所說不多,此時坐在桌上,他一點遮掩的意思也沒有,只把自己情況和盤托出。
宋妙這才知道,梁嚴竟是項元收養的義子。
“前次那項林要搶我東西,我不肯給,他就奪過去——也就算了,還給扔了,我忍不住,同他打了一架……”
梁嚴說著說著,眼睛紅了,卻拿袖子草草一擦,又道:“因給項叔叔瞧見,當場打了他一頓,又壓著他向我道歉,還說這次回去要把我養做兒子,改了姓,請各家來做見證,叫我上項家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