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行首跟同城商人借調糧谷,一開口就是奔著把人庫房搬空的架勢來的,其余糧商自然不會一聲不吭,少不得來問究竟,又來賀他得了這么大一筆生意。
這許多糧食,最后還要搬到汲縣,再打汲縣一路順游去往靈河鎮,哪怕再如何低調行事,沿途不知會被多少人看見,是根本瞞不住的。
但是事情未定,詹行首一句話都不敢透露——一城做生意,個個低頭不見抬頭見,誰家不知誰家事?
張糧行家五個兒子,除卻兩個年紀大的在鋪子里跑生意,其余三個都送去書院讀書了;
劉家雖然兒子都大了,也沒有一個是讀書的料,但他那小舅子去年可是差一點就得入了州學;
鄧家更麻煩,老二就在州學,吃到過嘴里的人比沒有嘗過味道的人,更懂其中好處,更難纏。
這一群都是城中的大糧商,自己雖有個糧行行首的名號,但這位置本來就是大家輪流做的,要是細論生意場上實力,其實差不了多少。
要是給旁人曉得了袁學官要收徒弟,撕咬起來,哪怕自己本來應當是頭籌,但這種事情,這個時候,誰跟你講先來后到?
對于那袁學官來說,收誰都是收,目的不過是籌糧,可對自己這些人,卻是很可能成為子孫輩翻身的契機。
詹行首立刻就換上了一張唏噓臉,道:“唉!哪里是什么生意!原是我早年困難時候,有個恩公年年都來幫襯,此人眼下有個親友領了滑州的差,不知怎的,突然要四處籌糧,就找到我頭上來了,看著從前來往,沒奈何,總不能知恩不報吧?我一點沒賺他的,還倒賠!”
一邊說,一邊還拿了買賣文書給眾人看。
果然上頭約定價錢比起時價還要低一成。
糧食分許多種,這一個等次的米面本就只是賺個吆喝錢,今次這樣要得急,糧又多,偏偏錢給得少,還要安排人運去碼頭,既要欠調貨的人情,又要搭上人力,當真是穩賠的買賣。
旁人見得他大倒苦水,又看了買賣文書,倒也沒有想太多,還要安撫幾句,方才各自散去。
至于詹行首,此人抹一把頭上的汗,又忙叫了小廝送來干巾子擦自己背后驚出來的汗,心中少不得默念一句“罪過”。
這事情最后必定瞞不住,要惹來眾怒。
但比起得到的好處,這眾怒倒也是沒辦法了——換上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但凡得了自己今次這樣機會,也是絕不會往外如實交代的!
袁敬把事情安排給了詹行首,自己回家,少不得先跟妻子交代了一聲。
袁妻聞言,立時松了一口氣,也忙道:“我已是寫了信,一刻也沒耽擱,叫管事的親自帶人去嵩陽了。”
又道:“到底路遠,不好語焉不詳的,惹得兩個兒子心急,要是路上有個恍惚,出了事就不好了……”
袁敬忙道:“卻不能照實說,若是那信中途有什么閃失……”
那袁妻姓張,乃是本地大戶,聞言一嗔,道:“我豈是那等沒見識的?!”
又道:“我尋思之前就說公公新墳滿了三年,正要撿骨,從前顧及兒子在外讀書,想著等他們得空回來再辦,眼下就在那信上解釋,看了日子,骨頭立時要撿,這兩個都是孝順的,必定就踏實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