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站起身來,笑著上前去迎接,叫一聲“馬嬸子”。
對方樂道:“正好小娘子在這里——咱們這蝦送哪里去?”
宋妙欲要去接,馬嬸子卻往后頭讓了兩步,笑道:“叫我拎了一路,這桶把手上都是魚腥味,別給小娘子臟污了手!”
又道:“才幾步路,我來送進去。”
對方這樣好意殷勤,宋妙自引著往后廚走,到了地方,等人放下桶,便問價錢。
那馬嬸子卻是把手往腰間圍兜上擦了擦水,一副局促模樣,道:“什么錢不錢的,不過些河蝦,這樣小,肉也少,要入口還得過油,有錢人家要吃大蝦,沒錢人家更舍不得那點油錢,素日少有人買,難得小娘子要,我只送來就是,不然賣剩下死了,回去還得自己硬吃!”
宋妙道:“哪有這樣話——世上豈有買東西不給錢的道理!”
馬嬸子卻死活不肯,不住推脫。
宋妙見狀,正好此時那大餅也跟了進來,便叫后者去拿秤來。
馬嬸子急道:“別忙!別忙!”
又道:“我老實交代罷,原不想這么著急說——其實是有件事想來求宋小娘子!”
“我那小姑子,今年已是十六了,旁的不出挑,人卻勤勉,又踏實肯干,本也在浣衣坊里頭做活,是我嫁過來后一手帶大的,當做親女兒一樣看。”
“前兩年給她說了門親,男的也是個打漁的,家中境況同我們差不多,也過得不咋容易。”
“但而今浣衣坊這個樣子,我只會使搗衣棍,也沒甚能耐,自己年紀大,四處踅摸點東西糊口也就罷了,卻不想叫小姑子將來走一樣路,吃一樣苦。”
“當嫂子的帶契不了什么,而今攢了些嚼用,想給她尋個師傅,學門手藝——小娘子,眼下你這里只大餅小兄弟一個徒兒在下頭,他人雖聰明,畢竟年紀小,又是個男娃兒,許多事情不方便,不曉得還肯不肯收人的?”
宋妙早知到她有事相求,但沒有料到竟是如此,便道:“倒不是我收不收的,我也只是暫來滑州,等一兩個月后,事情了了,仍舊要回京,您那小姑子難道不要家了,也跟我往京城去?”
又道:“況且我眼下接了都水監差事,沒有多余功夫細細來教,后頭又要管顧工地伙房,做的全是大鍋菜,也無甚好學的——學了也少有地方可以用呀!”
馬嬸子忙道:“不敢真求有個師承,這一陣子能給小娘子打打下手,學個一招半式,將來出去支個攤子也好,酒樓子里尋個差事也好,就算是她老張家連年清明紙錢燒得好,祖宗出大力保佑,才能遇得小娘子這樣頂頂好心的了!”
又道:“娘子不必多費心專門去教,她那么大個人,難道不長眼,不會自己看,自己學?學不好、學不會,乃是她自己笨,同你有什么關系——哪里有那許多空一樣樣去教!”
宋妙對這馬嬸子很有印象。
當日搬抬錢去謝家糧行時候,此人得知是項元強扔了錢,好端端把本來的賞銀變成了入股之后,十分義憤,跑前跑后的,不但自己踏實出力,也給旁人抬擔搭手,到了地方,不用提點,就主動幫著帶頭說話吹風。
這樣爽利人,如若能幫,她自然希望能搭一把手。
但認真想了想,宋妙卻并沒有答應,而是道:“不瞞嬸子,我眼下還有差事在身,實在不便另外生事。”
馬嬸子肉眼可見的十分失望,但還是勉強笑道:“也怪我,貿貿然跑上門來,倒叫小娘子為難了!不打緊,我們再給她找點旁的活計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