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覺奇怪,不免走得近了,去問一聲。
然則等她剛一靠近,只聽“砰啷”一聲,卻是孔復揚匆匆把手一松,忙往后退兩步,叫一聲“宋小娘子”,不用她問,就自己支支吾吾道:“我口渴了,來打點水喝!”
屋子里就有茶水,哪怕沒有,只要叫一聲,自有驛卒送飲子過來,孔復揚這樣行徑,全然欲蓋彌彰。
宋妙見得他身旁擺著的兩個水桶,又有一根扁擔,心中偷笑,面上卻是裝作一副吃驚模樣,道:“何苦這么麻煩,我給孔公子找點飲子來!”
話音一落,孔復揚已是尷尬道:“宋攤主,你分明曉得我做什么要打水!”
宋妙忍不住笑,哪怕天色已黑,借那一點星光、月光,也叫她眉眼彎彎,眼睛亮燦燦的,看得孔復揚也不禁跟著笑了起來。
他自嘲道:“罷了,笑就笑吧!”
又十分不明白似的道:“我看那小娘子不比我高大,年紀也比我小,怎的她挑擔挑得這樣輕松!”
宋妙笑道:“四娘方才已經說啦,凡事講究技巧,同旁的關系不大,況且人人自有長處,你且看,我挑水也挑不大動,卻也不去勉強自己,孔公子學問、才干,樣樣出挑,也絕非文弱。”
“先前來滑州路上,有一日查探水文,你們一組回得最慢,我擔心路上出事,還想叫人去接,結果韓公子只說不打緊,又說‘里頭有孔復揚帶隊,他騎射功夫最佳,人也機變,便是遇得什么意外,不獨有自保之力,必定也能護得組內其余人周全’……”
她頓了頓,又道:“孔公子這樣文武雙全,眼下竟是兩桶水給弄得心上心下的,大半夜還在這里折騰?有這功夫胡亂琢磨,不如早些休息,明日那四娘子來了,叫她得空教你一教,保準用不了多久能學會挑這個水!”
宋妙話音才落,就見對面的人臉也好、眼睛也好,有那么一瞬間,跟吸收了月光精華似的,蹭蹭發亮。
那孔復揚像是控制不住自己聲音似的,大聲問道:“正言當真說我‘騎射最佳’??他用的‘最’字???”
說話時候,他忍不住又咧嘴笑,那露出的牙齒好像都要白了三分。
宋妙也笑著點頭,道:“原話,我記得甚是清楚。”
孔復揚也不再用扁擔去挑,實在不咋會用,自己拿咯吱窩夾著那扁擔,臉上已經只會笑,捧著兩個空桶回了廚房擺放好,留下一地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聲。
孔復揚笑得歡,此時此刻的滑州州衙之中,那孔目官錢忠明的臉上,卻是當真是一點笑意也無。
他下首處站的一名吏員,正小心翼翼回報。
“小的沒有說什么話,也不曾提起孔目半分,一應都是按著流程來的,誰料想這些個痞子如此混不吝……”
聽得這一句,錢忠明卻是站起身來,慢慢走到那吏員面前,好似無聲無息地一抬手,卻是猛地風起,一巴掌就朝那吏員臉上扇了過去。
后者先是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之后,下意識去躲,已然躲不開半點,被扇得眼前一陣發黑,依舊一句話都不敢大聲說。
錢忠明冷冷地道:“我只是叫你安排些不好做事的人,叫那伙房一時半會搭不起來,不是叫你用這樣一些蠢材,鬧出如此事來——你曉不曉得今日那來報信的僮兒一句扯軍情急報,一句扯藩部使團,一句說投毒往來高官,連知府都驚動了,你叫我怎么給你擦屁股??”
那吏員只好低頭,不住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