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官更嫌棄了,道:“滑州這驛廚實在懶惰,昨日還是給我們拿食盒一份一份裝好,今日只裝一份,竟嫌麻煩,其余都懶得弄了!”
說著跟家丁打個招呼,自己殷勤提著食盒并個托盤先出去給上官送飯。
前堂里,發運副使王恕己卻是頗有些心不在焉。
眼見那驛卒來送茶,他道了聲謝,又問道:“這去京城的路究竟何時能通,你們驛站可有消息?”
驛卒忙道:“今年雨水實在大,又兼河水改了道,有一道支流正正截了官道,那水不退,只怕道路未必能通,除非繞個遠——不過這兩天都放了晴,水也在消了,有這繞遠的功夫,只怕那原來正路也早通得七七八八。”
王恕己心中算了算日子,又追問道:“那繞遠的路怎的走?”
驛卒道:“今年水大,從前路未必還能走,小的也不敢打包票,不過而今驛站里也住了京中都水監來的一行人,他們就是繞路過來的,官人若是著急,不妨問一問,看他們來路能不能去。”
王恕己聽得“都水監”三個字,“哦”了一聲,指了指門外,道:“這許多圍欄、布幡招牌、桌椅,就是都水監設的,是要招人么?怎的這樣大架勢?”
驛卒忙否認道:“這倒不是,這是宋小娘子自己在招人哩。”
因上官問話,他少不得把宋妙今次對外的說法照搬了一遍。
王恕己為官多年,自然有些見識,他本來挺煩悶,聽得這驛卒一番解釋,竟是給逗笑了。
等打發走了驛卒,坐在王恕己右手邊的一名青年卻是忍不住問道:“叔父,您笑什么?”
對著自己侄子,王恕己自然沒什么遮掩,道:“我笑好端端的都水監,倒是給逼得借個小娘子名頭。”
又道:“滑州……此地通判當是廬州閔家的女婿吧,那人性子面是出了名的——都水監領了差事,多半是來滑州幫著修渠治水,這事本該由州衙出面征發役夫,此時不用役夫,倒要填錢招人力,一招還上千之數,一看就是都水監的意思,借個廚娘的名義,不敢自己出頭,十有八九,是當地胥吏在使絆子。”
說著,他忍不住叮囑一句,道:“你記著,天底下官、吏之間,從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日后為官,一個壓服不住,就會權從旁落,自己得個惡名,落不到好處不說,遇得不好,去官罷職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給侄兒說幾個案例,譬如某某年,某某人,因吏員公賬賬簿作假,他卻沒有察覺,使得朝廷下來巡查時候,發現庫、賬不符,考評下等,此人找不出罪魁,索性把所有涉及其中的胥吏一并重責,又叫眾人把短數補上。
結果次年大旱,朝廷要開倉賑災時候,發現他轄下的庫糧竟然少了半數。
這樣大的簍子,少不得一個落職發貶,還被提刑司拘進牢中作了個許久獄公。
正說到一半,眼見那屬官提個食盒過來,他便閉了嘴。
屬官上前,那侄兒忙去迎,幫著把托盤上飯菜一樣樣擺出來,一邊擺,一邊搖頭道:“怎的都是這樣菜式,不是糟鹵,就是放一堆茱萸。”
他對著王恕己道:“叔父,你那胃不好,吃不得這樣刺激的,不如還是叫廚子再補兩個菜吧。”
王恕己搖頭道:“我沒甚胃口,吃什么也沒滋味的,何苦為難別人,做這許多菜本就辛苦了,大晚上的把人喊起來,明日又要早起弄早飯——眼下我等也吃不完,再做更是浪費。”
又指著其中發黃菘菜道:“也不是全不能吃,我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