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果然夾了一筷子吃給三人看。
菘菜吸味,菜油、醬都是給足的,剛出鍋時候其實一點也不難吃,但眼下放了半晚上,早變得水唧唧的不說,醬味都吸進去了,已經有些咸不拉幾。
——這不怪張廚子,只怪眾人回來得太晚,誰家做的燜菘菜都禁不住這么放。
吃進去了這一口菜,王恕己嘴上也不說什么,只連喝了幾大口茶水,又默默壓了兩口飯,那筷子再舉時候,再不敢去夾菘菜,而是在桌上逡巡一圈。
他正覺道道菜無處下手,就見侄兒從食盒里端出一個碗來。
那碗里半湯半菜,湯是濃白的,白黃相間的煎蛋和帶一點淡淡粉色的豬肉半躺在湯里,又有幾只大長棗丸子樣的東西才露尖尖角,撒了些蔥花,半翠不綠的,也是放久了,但看起來還是努力地做著清新點綴。
這菜看著倒像是他的腸胃能吃。
王恕己給自己盛了一勺進碗里,就飯吃了一口。
這一口他嚼了好一會。
一旁那屬官體貼得很,見狀忙道:“發副,您既然脾胃不好,最好還是莫要勉強,下官看后廚還有菜,您體恤那廚家,不好叫他起來,不如我讓人把這菜煮涮煮涮?”
說著作勢就要端托盤叫人。
王恕己嘴里嚼著東西不好說話,卻是忙舉著筷子擺手,等咽了,才忙道:“不必,不必,這個菜就不錯,很合我這胃。”
說著,他快快又往自己碗里盛了一勺。
這一勺里頭正有一個蝦棗。
那蝦棗乃是輕炸,外層炸的那一層只是微微焦黃,又因在湯汁里久泡,吸了一點點湯。
肉汆蛋湯固然是鮮甜的,但這蝦棗卻是純蝦肉所做,除了雞蛋清,連粉也沒有加,此時咬下去,那口感彈而緊實。
因他用的門牙咬,上下兩排四顆牙,儼然被什么東西正相對出力緊緊夾著,等到反復咬斷,里頭鎖住的蝦肉汁水終于慢慢交融在原本的肉汆蛋湯中,鮮甜之上,又多一股蝦鮮,并一點芹菜清新。
原本那湯是很舒服的鮮甜,此時竟然能變得更濃鮮,簡直逐層遞進。
吃這一口菜,王恕己莫名有一種少年時候,頭一回讀到一篇舒服文賦的感覺。
初時讀來,清雅、流暢,朗朗上口,及至到了后頭高潮部分,猶如連蛋和肉帶湯吃這一口極鮮丸子,居然還能層層疊疊往上推,句句比興,字字押韻,讀到最后,終于結尾,甚至有一種余韻留在口腔鼻音之中。
這樣文章,雖不如那等知名文賦,卻會另有一種清新在心中,叫人時不時還要回想。
此時此刻,王恕己還沒吃完,已經準備好回想。
他一口肉蛋一口湯,一口蝦棗一口飯,倒是還知道細嚼慢咽,一邊吃,一邊對著侄兒并那屬官道:“你們也快吃飯,先墊一口,今日是我沒想到黃河改道之后,那官道路況這樣差,河水那樣湍急,在路上耽擱得久了,倒叫你們跟我一起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