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己看著四十多歲,雖然坐著,依舊能看得出來身材比旁人都高大,人卻很瘦,短須,須發有些稀疏,已經有幾根白胡子了。
孔復揚見他話說得這樣客氣,本也只是爭口氣,因對面年長,被其相邀,并不好意思再拒絕,便也跟著坐了下來。
王恕己全不理會那屬官,笑道:“也是你們都水監廚家手藝實在出挑,旁人都比不過,我一嘗,盡顧著夾這一道菜,倒沒能給你留多少出來,須知我脾胃不好,許久沒有吃到這樣合胃口的了——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又取了碗來,給孔復揚盛了一碗飯,拿了一旁筷子,道:“想來餓久了吧?且坐下邊吃一口再說。”
人已經做到這個份上,孔復揚自然不可能再生得起來氣。
況且他肚子實在餓了,道了謝,接過碗筷,幾口就扒起飯來。
空腹久了,其實是不怎么合吃重口辣味東西的,孔復揚雖年輕,也懂幾分自養之道,隨手撿了幾樣菜配飯,將就著快快對付了兩碗。
一時吃完,那王恕己又親自給他倒了盞茶,方才問道:“小兄弟貴姓?”
“小子姓孔,喚作孔復揚。”
王恕己聞言,只覺耳熟,不免問道:“小孔哪里人?眼下正當讀書之時,怎的跑來滑州?”
孔復揚答道:“我尚在太學讀書,眼下是跟了同窗前來修渠通水的。”
那屬官已是坐在隔桌,此時聽得是個太學生,雖不敢當面違拗上官,背著人,臉上已是露出冷笑。
那王恕己自然看不到,只同孔復揚聊起修渠事情來,先說自己從前在縣中做官時候,如何夜間打著燈籠巡堤,又說后來怎么得了都水監的官人來指導,復又問了孔復揚好幾個修堤的問題。
因見這晚生后輩對答如流,果然是個做事的,少不得又多談幾句。
至于孔復揚,聊了片刻,倒也想起問話來,道:“不知兄臺幾位……”
他頓一頓,略過了屬官,又看向邊上那侄兒,問道:“怎么稱呼?”
王恕己先自報了姓名,又道:“我而今正在發運司任職,正赴京公干。”
孔復揚接過茶,忽然一頓,立刻問道:“原來是王官人,相識不如偶遇,眼下我們這樣有緣,竟是就在官驛當中撞上,小子倒有一句話來問——滑州這里的賑濟糧米,另又有不少修堤物資,聽聞也是由漕運過來,不知什么時候能運到?”
王恕己先前一直主動把持著二人對話往來,此時被問這一句,面色一滯,竟是一時不能回答,沉默幾息,才道:“此事我暫不知曉,況且物資當要先入京城,再由朝廷來做分派。”
說完,又問孔復揚來滑州道路能否回京,耗時又要多少。
等得知光是繞路就要至少十一二天之后,他到底有些失望,算了算,嘆了口氣,道:“罷了,也只好在此處再耽擱幾日了。”
又道:“孔小兄弟,今日我錯吃了你的菜,卻不能白吃,你看這樣如何——我明日置下一席,請你并你那同窗一道赴宴,也算做個小小賠禮。”
“至于那宴席,一事不勞二主,既是都水監請的那廚家如此手藝,偏又是因我緣故,叫你錯過今晚好菜,那我有意多出些酬勞,請他幫著治席,怎么樣?”
孔復揚卻是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猶豫了片刻,道:“賠禮倒不用,不過要是同王官人吃飯,我是很愿意的——只此事得要先問過宋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