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岑德彰的緊張,那巡檢使簡直喜從天降。
京城上元夜走失過百人,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原是個團伙所為,最后卻跑了拐首,各地莫不引以為戒,戰戰兢兢。
搜捕文書自然也發到了滑州,當地還搜查過一番,并無結果。
要是這一回當真遇到了賊首,簡直是一份白送上門的大功,就算錯認,也不打緊,不過白跑一趟而已。
因韓礪說呂茂為人機變,又窮兇極惡,當要做好萬全準備,不要叫人再跑脫,或是牽連旁人,那巡檢使也不敢輕舉妄動。
此人親自盯著一眾手下,一群巡檢一點不敢怠慢,先找來里正問清楚了情況,立刻就把那項元的合伙藥材商召了過來——此人世代居于滑州,乃是當地有名的商賈,身家清白,并不怕串通一氣。
那藥材商被訊問一番,先還打哈哈,遮遮掩掩不肯多說,又幫著打探芮福生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會不會是誤會,然則等得知可能是京城逃來的拐首,驚得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他先還不肯信,等發現那芮福生到滑州的時間全然對應得上,乃是從船上跳逃幾日后,又被問及芮福生手上傷疤——卻沒有留意,只曉得大熱的天,芮某人也常年長袖長袍,從前只以為是習慣,而今一對,分明為了遮掩。
此人越是回想,越是后怕。
他先前看那芮福生家中富貴,人口簡單,本人又是儀表堂堂,已是動了念頭,想著河道上的生意有個眉目,就要撮合自家妹妹同對方親事。
“怨不得!”他擦了擦額角冷汗,“怨不得上回我隨口抱怨手下僮兒做事不老實,他說‘打殺兩個儆一儆,其余就都變得懂事了’,我只以為說笑,卻原來他果真打殺人跟殺雞一樣!”
等聽得衙門要自己帶著官差上門捉人,這藥材商立時就兩股戰戰,臉也白了,眼睛也直了,不住搖頭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又道:“我不曉得還罷,一曉得,見得人,腳都軟了,莫說賺他開門出來,只怕一開口,里頭聽聲就知道不對!”
“不如明日等他出來,在門口抓了就是!”
“便是此時要動手,我出頭也不合常理啊——大半夜的,突然上門,傻子都曉得不對吧?”
他反復推脫,眼見衙門里頭不肯放過,想了又想,生出一個主意來,道:“不如叫那項元——這人我多年相熟,敢做擔保,決計跟那惡犯沒有關聯——況且他眼下跟芮福生,不!呂茂,他跟呂茂二人住在一處院子里,上門去叫,反而合適!”
“正巧,我方才見他正在和那漕幫的何老大商量事情,說不得還沒回去——眼下把人截住,一點跡象都不露!”
又跌足道:“我那宅子!唉,住個禍水不說,衙門還上門抓人,只怕要壞了風水!”
韓礪是為都水監借調,只司河道,捉賊捉人的事情,自然不歸他管。
但他一直沒有走,看著、等著巡檢使并一眾人做分派。
等人人各自領命出發,韓礪方才同那巡檢使道:“先前也同官人說過,那呂茂水性極佳——我見那處宅院離河道甚近,不如安排一隊人馬去河邊做個埋伏,有備無患。”
那巡檢使有些不以為然,道:“前后門都有人把守,墻根處也站了人,另又有一隊人手跟著進去捉人,統共都安排三四十個了,只拿一個賊人,哪怕是只蒼蠅也飛不出去了,不必這樣多此一舉吧?”
韓礪道:“雖說已經十分妥當,但這廝狡猾得很,獅子搏兔,也盡全力,若是人手不夠,我回去領一干學生搭手,叫老練官差帶著,官人覺得如何?”
那巡檢使并不答話,卻是看向岑德彰,問道:“通判以為如何?”
岑德彰道:“此人案子正言跟過,依他的話好了,只是辛苦些下頭人。”
上頭發了話,那巡檢使無法,只好應了,另又安排人手不提。
此處且不論,另一頭,那芮福生甩手出了官驛,卻被項元大步追上,反復去勸,道:“你我做生意的,和氣生財,打罵過不就得了,跟個狗口口眼的下人置氣做什么?好容易那張附欠你一個人情,姓孔的酸書生還給你擰袖子,這樣得意,這樣有面,你翻身就走,是個什么意思??”
芮福生卻站定道:“老兄,你自去談,我一肚子火氣消不出來,此事我信得過你,不管了,談下來,后頭我再使人來跟就是。”
項元氣得心里直罵娘,又勸了好一會。
那芮福生卻道:“我也不是撂梁子,前次你要的那些個海貨,魚鲞、蝦、干貝并干鮑都有了消息,我且回去給你聯絡聯絡。”
河道上自然是大買賣,可自己素日的生意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