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庚夾了一只卷粉之后,已經先讓出了地方,到后頭坐了,此時一抬頭,正好跟那一個“我嘗一口味道就行”,要等家里人送早食來分享的同窗對了一下眼。
對方嘴里正嚼著。
其人本來已經轉過身,一手干荷葉,一手竹簽,儼然一幅嘗完一口要去扔東西的樣子,正把嘴里卷粉咽下去,就在這一嚼、一咽、一轉身、一對視的當口,猛地再一回身,手中竹簽疾如閃電,欻欻兩下,已經探向桌上。
王庚心中登時暗道一聲不好,忙叫道:“給我再留點啊!!!”
惶急之間,他也后知后覺自己這一句,實在指向性不強,叫人分不清是怎么個留法,于是一面叫,一面快步上得前去,然則等擠進去一看,心都涼了。
——眾人都是不光嘴里吃著,還不忘手里夾著,至于那三個打開的荷葉包里,果然只剩可憐巴巴的卷粉一只!
見得他上來,早有人指著那剩下的一只,道:“別慌,別慌,給你留了!”
又有人道:“曉得你一大早不愛吃膩味的,特給你留了個清炒豆芽的——我剛吃了一個,真真清口得很!”
王庚瞪著那孤零零的卷粉,忍不住失聲道:“怎的就剩一個了!”
“不是你叫給留一個的嗎?”
“你自家說的啊——一個就夠了!”
王庚愣了愣神:“我沒說吧?我……我就隨口一說,那個‘一個’不是真‘一個’的意思啊!!”
“從來只聽‘幾’是虛指,頭一回聽說‘一’也是虛指的。”邊上有同窗笑他,笑完,還不忘不懷好意地問,“你要是嫌棄這是選剩下的,不如我幫你吃了?”
王庚一刻也不敢再等,忙把桌上最后一個卷餅給取了。
一時屋子里人人露出遺憾表情。
清炒豆芽餡的卷粉外頭撒的是炸蒜。
蒜頭切剁得很細碎,過了水,洗去黏滑蒜汁,濾干之后,再拿小火、清油慢慢炸透、炸香。
炸的時候見那蒜碎略微變色,立刻就要離火,此時炸出來的蒜是香而不焦的,吃著完全沒有蒜沖味,吃完之后,嘴里也一點不用擔心會有蒜味,只有蒜香,酥酥的,帶一點脆,一口下去,能把人給香得起飛來。
料汁也跟方才的不同,咸味更輕,也會回酸,但那酸是醋酸,沒有果味,在這料汁里,炸蒜的香氣很醒目,等咬下去,里頭的豆芽又脆又嫩,滿是芽菜汁水。
這豆芽宋妙是清炒,也是輕炒,幾乎是剛放下去翻了兩下,完全沒有熟就已經出了鍋,因此時天熱,裝餡料的大碗上又加了蓋,靠一路余溫,將將把那豆芽給溫熟。
于是哪怕是等了一路的豆芽,吃進嘴里,竟然依舊芽身筆挺,芽葉抖擻,一咬一口清清楚楚的芽菜汁,帶著清清甜。
炸金蒜粒用的是清油,這一回炒豆芽用的卻是豬油,很潤,極極極輕薄地蹭了豆芽一身。
這一切都或依附在粉皮外,或裹在粉皮里,粉皮才是連結它們的最關鍵所在。
而這粉皮的米香味當真非常足,口感爽滑,微韌而不硬,薄厚也是恰到好處。
再薄一點,就不會有這樣好的米香,吃起來嘴里也沒了這樣的融洽感覺,再厚一點,粉皮就會太搶戲,不但不好給料汁入味,也容易讓人沒辦法專注于豆芽的清脆,反而會有一種黏糊感覺。
而此時此刻,粉皮就在那里,恰好地讓你吃到它的米香跟柔滑。
粉皮是出攤前做好的,餡料也是出攤前炒好的,但是因為天氣熱,兩者尚溫,拿得回來,入口不冷、不熱,最為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