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開始,午夜幽魂也曾竭盡全力地渴望管理他的王國,而他的拼命學習也的確取得了成果:夜之王以最快的速度知曉了,管理任何事物,都會是他永恒的災難,他的利爪能夠撕碎一切罪惡,卻永遠也抓不住一本最簡單的書。
由此,總督們走上了舞臺,而最起碼現在,他們很服從,來自午夜幽魂的恐懼依舊深深地烙印在他們的內心之中,盡管已經是各自城市的主宰,但只需要來自于科茲最為簡單的一道命令,所有的總督便迅速集結到了腥臭的尖塔上。
巴爾修斯領主是第一個抵達的總督,因為他正是昆圖斯巢都的管理者,幾個月前,他和科茲的問答是夜之王登基的前奏。
午夜幽魂沒有回頭,因為他早已聽到了巴爾修斯那顆蘊含著美好夢想的心臟在他的身后跳動,他知道這名凡人擁有著勇氣與信念,因此,在他離開之后,巴爾修斯會是他在諾斯特拉莫的代言人。
“他們要來了。”
“我的父親,我的兄弟,還有屬于他們的戰士。”
“他們為我而來。”
午夜幽魂的通告更像是一種近乎于癡迷的喃喃自語,在他手下的國是會議因為這些信息量巨大的片段而面面相覷的時候,夜之王只是抬起了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大膽的總督發出了疑問,但是夜之王沒有說話,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看見了另一種可能性,走入到了另一個世界之中。
那些從他擁有意識開始,就時不時現身在他夢中的幻象,正愈發猖狂,在最開始,它們不過是輕微的刺痛,是偶爾的幻覺,但自從他成為了諾斯特拉莫真正的統治者以后,這種不受控制的視角就如同病毒一般開始泛濫成災,很快,科茲就發現了,哪怕在他絕對清醒的時候,他也會開始做夢。
他似乎正在轉變為某種新的東西,伴隨著那支早已被他所預料到的大艦隊,那股冰冷無情的光芒正向著他愈發接近,午夜幽魂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轉化,他似乎正在變得更成熟,更完善,能夠被更好的加以利用。
在最開始,他只是聽到了他的總督們在若干年后的遺言,看到了他們在未來的面容,慢慢地,夢境開始入侵他的休息時間,他必須集中起精力,才能分清哪些是眼前的真相,哪些是未來的灰暗。
到最后,連污染他的認知都不足以滿足這些惡毒的幻象了,它們撕破了臉皮,開始把最可怕的夢境袒露在他的眼前,它們讓他看到了最絕望的掙扎,最扭曲的背叛,最漫長的戰火,還有那注定將要燃燒殆盡的整個銀河。
來自另一個時間和地點的感知開始隨時隨地地襲擊他,那閃爍著藍寶石光輝的微塵開始膨脹到足以吞噬現實生活的場景,足以擊垮他的精神,擾亂他的腳步,讓他無往不利的裁決與審判化作雜亂無章的可悲樂譜。
罕見的,科茲皺起了眉頭,他憎惡著這樣的能力,卻又對它毫無辦法,他甚至無法選擇自己所能看到的內容,也無法從那些雜亂無章的畫作中尋找到有關于現實的真正結局,他總是被欺騙,被誤導,被存在著輕微差別的畫作困在名為躊躇的無形牢籠之中。
當他凝視天空中那輪虛弱太陽的時候,他會看到諾斯特拉莫的燃燒,會看到自己的努力最終被這座注定罪惡的城市所吞噬,憤怒的懲戒拖拽著漫長的火光而來,暴戾地殺死了一切罪惡的源頭。
而當他選擇退回到陰影中的時候,他卻又看到了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局面,他看到了一個更好的諾斯特拉莫,一個寧靜且有序的工業國度,明亮的日光撒在居民那健康的面容上,耳邊則是傳來了學校中的陣陣朗誦之聲,這個未來顯然更為美好,但它只是一閃而過,而不像前者占據著夢境的中心。
這兩個夢境是同樣的真實,就仿佛他已經可以親身在截然相反的國度中行走,呼吸到毀滅或者希望的空氣,他無法區分它們彼此之間的真假,更無法區分其他的:在另一些更稀少的碎片中,諾斯特拉莫可以是自甘墮落的血國,是死寂孤獨的廢土,又或者是一群蠻族肆意游蕩開戰的不法之地。
似乎一切都有可能,似乎一切都很真實,似乎一切都是現有條件下順理成章的發展,等待著他去找到那個真正的未來:不僅僅是諾斯特拉莫,發生在他腦海中的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未來的幻象如同高塔般在他的腦海中屹立,卻往往裹挾著多個以假亂真的影子。
但除此之外,另一些事情則是更為準確與單一的,也許它們的可能性尚未被發現,又也許是它們的命運早已注定:就比如說那支龐大的艦隊,它們已經出現在了諾斯特拉莫的邊際上,這是無論如何都會實現的注定未來。
而他會隨著他們離開,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不過,依舊有些憂慮會纏繞在午夜幽魂的心頭,一些細節上的變動正令他格外的不安:在他最開始所能看到的未來之中,那支龐大的艦隊會在十幾年后才會到來,會在他統治諾斯特拉莫整整一代人之后才會帶他離開,而不是現在,而不是他剛剛稱王后的不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