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杌尋很快收斂好思緒,說出另一個比較重要的事情。
“昨日過湖時,瑪泊寧姆從我的同伴手里搶走了一只背包,并且對那只背包表現出一種非常強烈的惡感,我懷疑,那只背包里很可能放著同那些德國人的目的有關的東西。”
洛貢布頷首應下,“明白,我會讓人去找找看,對于厭惡的東西,瑪泊寧姆們通常會將其丟棄在往常堆放骸骨的地方,最近熔巖池還沒有動靜,東西應該還在。”
腳下的階梯逐漸平緩,身邊的石壁也變成了規整的石磚壘建的墓道,這里空氣干燥,墻上的浮雕壁畫保存的更加完整了些,能夠看出,上面畫的都是曾經的古康巴洛人如何千里迢迢搬運山石,歷時千年才一點點將這里修建起來。
冰葬崖外的那座石橋就是當年祖輩們為方便往山上運輸貨物而建,像一條小龍一樣盤桓在雪山之上。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那樣無盡的創造力在如今看來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震撼,當下的他們只是站在了時代巨人的肩膀上,才得以俯瞰歷史的滔滔洪流與歲月長河。
洛貢布領著張杌尋現在走的這處古墓,其修建的時間距離現在并不是很遠,大概是明朝那時候在上上任族長的帶領下修造的,能夠看出很多明時古墓建筑的特點,整座墓穴猶如一本冗長的史書,筆痕累累。
康巴洛人暫時居住的地方也并不是傳統的陰宅,而是特意為活人修建的陽室,也就是說,這里是專門修建出來給活人臨時居住的地方。
因這座群葬墓規模實在過于龐大,所以送每一任族長進入惟一的主殿無疑是一項艱難的工程,且只有下一任族長接替者才有資格和能力帶著棺槨進入群葬峰的主峰。
送葬隊伍將棺槨運送到進入主峰的密道入口,便會返回在這里等候,迎接新任族長歸來。
張杌尋穿過人群,跟著洛貢布來到一個形似庭院的地方,在這里他看到了很多散發著幽幽霧光的月影蘭,仿佛一團一團縮小的毛月亮簇擁在水潭間。
這里距離巖漿池并不遠,有溫度有濕度且又照不到日光,得天獨厚的環境讓月影蘭開得格外有生機。
張杌尋進到最中間的一個屋子里,屋里只點著一盞很暗很暗的油燈,火苗在燈盞里微弱的蹣跚著,他看到躺在木床上沉沉昏睡的仁戈拉哇,床頭上垂掛下來一只八角鈴鐺,就垂在他耳邊。
張杌尋慢慢走過去半跪在床邊,伸手握住仁戈干枯的手,去探他的脈搏。
才幾月不見,眼前人的身體卻已油盡燈枯,支撐著他氣息微弱等到現在的是不斷燃燒的靈魂。
“阿宗格拉。”
張杌尋輕喚了一聲,聲音帶起的音波震動了鈴鐺,仁戈緩緩睜開眼睛,眼神慢慢聚焦,看向身邊的年輕人。
老人眼里的光很淡,在暖暈的燭光下,透著慈和與寧靜,這雙眼睛歷經歲月沉淀、看盡山川河流,世間的所有都在其中得到了認可和包容。
“阿慈。”
老人喚了張杌尋的名字,用的卻不是藏語,而是一種發音古怪又意外好聽的語言。
張杌尋聽清了這兩個字的音,這一幕似乎同曾經某一次幻境中的場景重疊了。
那是在青銅門前,他被天授的意識困住,霧里有一個提著青色八角燈籠的女人叫他的同樣也是這個名字。
只不過那時候的呼喚是為了迷惑住他,取他的性命,而眼下則是一位即將辭世的長者給予他的殷切期盼與囑托。
張杌尋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仁戈的手,他想用系統的能量去修復仁戈已經衰敗的內里,但仁戈卻笑著對他搖搖頭。
張杌尋的心里難掩沉重,雖然他和老人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但那段時日里老人也教會了他許多,長者即辭,生者難免遺憾悲傷。
仁戈輕輕招手,示意張杌尋上前。
張杌尋知道他有話對自己說,便俯身附耳。
他聽見仁戈在他耳邊低語,“阿慈本當壽命自在,心愿自在,年月與時同輝,去處通達,所求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