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是咽了下口水,喉頭動了動,自己與“陳無是”的區別,幾乎肉眼可見。
他早先夜里就想過,面對陳于修時,要不要模仿已死的“陳無是”的脾性,但那個想法很快就被放棄了。
性格這件事,不能用謊言去掩飾,趁這時就表現出與先前的不同之處,還可以推說到歷經生死,心態出現變化之類的理由上。
若是一味掩飾,就要用一生去圓一個謊,太不值當。
而“初見”陳于修,陳無是也發現了他與記憶中的不同之處。
這絕對不是“陳于修”記憶中那個本事平平,聲名狼藉的奸臣父親,他行事之間,目的性其實相當明顯……
“大人,陳大人?我……在下的事……”
何中道沒有閑暇去看這對父子間的事,他還在不要臉面的哀求。
陳于修回轉過身,看向他,問到:“我若幫你按下此事,你的報酬是什么?”
聽陳于修這樣說,何中道臉上反而一喜,忙低聲說到:“下官雖俸祿微薄,但祖上卻積下了不少財富,若陳大人能饒了下官這一回,下官愿意將家產全給大人。”
何中道滿臉肉疼,細說道:“大人,有三十萬兩銀子呢……”
陳無是聽到這話,心中一動,一個宣撫使家產能有三十萬,好一個盛世寧國啊……
“不夠。”陳于修眉頭都沒抬一下,說到:“五十萬兩。”
楊長榮忽然身子晃了晃,下意識地離陳于修遠了一兩步,此事明明與他無關,但聽到陳于修的話,楊長榮都莫名地心中一緊。
這個人,太黑了,太貪了!
至于何中道,在聽到陳于修說出五十萬兩這個數目時,頓時癱坐在地,像是死了一回一樣。
他的所有家產變賣后,差不多剛好五十萬!
這該死的陳于修是要他的命啊!
但……他還不能不給。
“好……好……一切皆聽大人安排……”
何中道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本五十多歲的年紀,此刻卻像六七十的古稀老人。
“哈哈哈……好!趙志杰串通敵國,圖謀不軌,截取災銀,中飽私囊。此案到此為止吧,楊大人,聽明白了嗎?”陳于修轉身望著楊長榮,雖有笑聲,眼里卻沒有笑意。
“是,下官明白了。”
楊長榮彎下了腰,表情恭順,這一次,他的腰彎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低。
嘶——
陳無是忽然打了個寒顫,怎么突然起風了?
他朝廳外看了一眼,原來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完全陰沉下來,厚重的云層低矮地垂著,遮天蔽日,撒下了一大片陰影,籠住了丹陽城。
王侍衛孤零零站在門外,顯得有幾分蕭瑟。
剛剛還跪在地上的何中道已經被楊長榮扶了起來,安然無恙地重新坐回了太師椅。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不見半點方才的劍拔弩張。
陳無是緩緩地退出了大廳,站在陰冷的微風中,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他終于確認了一件事。
陳于修雖不是庸人,但也絕不是好人……
他確實是貪官,不管他心中想與不想,曾經愿與不愿,至少這些年來,陳于修隨波逐流,所行之事好壞參半,留下的污名也絕不是冤枉了他。
心中的那一絲小小期待消失無蹤。
陳無是看向烏云密布的天空,陳于修……無救。
要救陳家,必殺陳于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