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恂生來就是一個不會反思自己的人。
他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相信自己一直相信的東西。
不然,在他的身體里也不會誕生出這樣一個壞種。
許白指甲已經陷進皮肉當中,被水泡的有些膨脹的皮膚類似海綿,被掐開之后血液的流動都很慢。
微微刺痛也沒阻止裴旭滿眼柔情的看過來。
“……讓我見見裴恂。”
裴旭留戀能夠真實感受到一切的感覺,他完全不想把身體交給裴恂,但一想到鮫人即將問出的問題,一想到鮫人在得到裴恂的回復之后將完完全全的憎恨他,裴旭笑了下。
僵硬的手臂已經很難活動,裴旭用一種非常別扭的姿勢,支著手腕蹭蹭許白臉頰。
“好,乖乖說什么我都會聽。”
裴恂并不想面對這個,但兩個人格總要有一個出來的,裴恂都已經感受到裴旭的主動退讓。
“裴恂……”許白聲音輕輕的,并不尖銳,也不算咄咄逼人,“是你吧?”
裴恂低低“嗯”了聲,他比裴旭更在乎這具身體,但現在這個情況也并不能從水里出來,于是不上不下的吊住了。
許白嘴唇顫抖起來,他喉嚨里和身上都像是有一團火在燒。
“你還記不記得,后來撈上來的那些魚?”
裴恂又點頭。
海水中的鹽分讓他不舒服的擰起眉。
“……它們……”鮫人的腦中回憶起阿雄的樣子,回憶起他們拼了命的想要跳出缸來救自己結果活生生撞暈,“你答應過我,會把他們放了。”
“它們……你真的放掉了嗎?”
裴恂目光沉沉,張泰現在被他關了起來,在吐真劑的藥效過去了之后,他就聲音嘶啞的用這個來質問裴恂。
裴恂以為自己不會在意。
可實際上……實際上他并不能在面對鮫人的時候保持冷靜。
“你告訴我。”
裴恂目光沉沉的望過來,忽又彎起唇,“沒騙你,是叫人給放了。”
如果沒有這種目光,或許鮫人會相信他。
從前是因為許白認定他是救命恩人,所以會下意識的美化他的所有行為,甚至給一些不符合邏輯的動作也套上“喜歡”和“不得已”的標簽。
但是現在。
——是裴恂自己親手教他什么叫“喜歡”,什么才是“依賴”,可到了最后,卻是裴恂自己親手把跟鮫人建立起來的信任關系一手摧毀。
“你……要我的血液和鱗片,真的是為了救人嗎?”
裴恂道,“是。”
騙人。
許白突然感到疲憊和厭煩,他從前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現在知道了。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乖乖。”裴恂的的手被掙脫開,許白沒什么力氣的尾巴在池底蹭了一下,有些疼。
“你騙我干什么呢?”
鮫人喃喃,他眼睛里落下淚,一顆一顆的沒有凝結成珍珠,“到現在了還騙我。”
他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