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維舟這場劫渡的很順利。
竹鳶拼了命的保他護他,約定之期到時,錦衣玉食的少爺已經同山間農夫沒什么區別,風吹日曬、辛苦勞作,臉頰曬黑、指腹粗糲,而被他救回來的夫君依舊光鮮的不食人間煙火。
那天江維舟只是輕飄飄的看了看天色,對竹鳶說,“時辰已到,我該回去了。”
竹鳶沒來得及問他要去哪兒,說的是什么意思,那被他愛極的夫君便身披霞光徑直甩袖而去。
追也追不上了。
江維舟看到衡仁來迎他,面上全是喜色,連帶著師兄弟都圍攏過來恭喜,夸贊他不愧是宗門中最出色的天才。
這樣難渡的劫難,都能毫發無傷的回來。
江維舟腦中都是混亂的嗡嗡聲,鋪天蓋地的回憶爭先恐后的朝他砸過來,每一段都在嘲笑他做過的樁樁件件。
曾經他想要了結弟子生命,只是因為他是自己的情劫。
可“劫”,又何嘗不是他自己鑄成的大錯?
……
“我已經死了嗎?”
許白茫然,帶著冷漠恨意的視線轉成了數不清的哀愁,他喃喃自語,沉沒在思緒之中。
他終其一生都是在愛江維舟,在為江維舟而活,卻不想只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是,我已經死了……”雙目茫茫然的向前望去,望向已經完全碎裂開的山體,“用鐮刀割破了手腕,血流了滿地,我掙扎了很久,也沒人能來給個痛快……”
“可是江維舟,我也等了你很久。”
江維舟沒有回來,竹鳶縱然死去也并不甘心,執念支撐起幻境,在幻境當中,杜家少爺一遍一遍的去到河邊,等待那個應該是自己夫君的男人。
幻境破了。
江維舟出來時腳步踉蹌,他緊緊攏著袍袖,像是里頭裝著什么最珍貴的寶物。
確實是最珍貴的寶物,他袍袖里有弟子一縷飄飄蕩蕩的魂魄。
許白:【怎么話也不說?】
六兒:……
許白的絕望太真實,六兒的代碼偶爾也會思索,在沒來快穿局之前,這位宿主到底是個什么人?
關于許白,六兒比許白自己知道的多一點兒,但也只是一點兒,隨著相處時間越來越長,代碼都開始產生好奇。
許白:【都是演的啦,人設需要,工資需要,我一點也不傷心,一、點、也、不!】
六兒:【前方著名景觀,攻略目標轉瞬白頭。】
哦?
許白將意識探出去看。
果然,江維舟每往上踏一步,頭發便白一寸,一寸一寸的覆蓋冰霜,等站在長生宗內,長發已全都白了。
葉和聞聲趕來,正瞧見這一幕。
昔日有些乖張的弟子已經成長的沉穩堅毅,他肩上挑著整個長生宗的擔子,不得不飛快的成長起來。
“師叔。”
江維舟攏著袖子,略微點頭。
風吹起頭發,他這才微微偏頭,看到自己滿頭銀發也無甚反應。
“師叔!”已是掌門的葉和又叫,他目光定在江維舟袍袖上,輕聲問,“竹鳶的魂魄,可是尋到了?”
葉和知道答案,但這么些年他不是不怨。
與竹鳶交際不多,可從弟子口中慢慢也都拼湊全了。
曾經冷眼相待的師兄弟總是用或惋惜或后悔的語氣訴說過往,竹鳶也不再是個碌碌無為的關門弟子。
——是他舍身救了我們。
葉和怨,是怨竹鳶從未被他所珍視的人珍視。
就算肉身被毀,江維舟也不懂得竹鳶到底在乎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