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瞇起眼睛,臉上終于不再像之前那樣平靜,而是顯得有些說不出的煩躁,“她這個人做事,一向謀定而后動,別人很難猜中她的心意。想當初穩婆死了,紋身匠不見,秋狩司那幾個家伙更是在朕砍他們之前就服了毒,朕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說她恨朕,嫉妒那一個個的寵妃,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她根本不在乎朕有多少妃嬪,因為是她看著南朝皇帝因為沒有兒子,被太后和群臣轄制得一度只能收養子,所以在朕登基之后,只有一個女兒的她就建議朕廣納妃嬪。而后那些年,除非是嬪妃去招惹她,否則她從來懶得多看一眼。”
“也是她建議朕奮起抗爭,謀朝篡位。是她在朕登基之后一手奪過秋狩司大權,替朕鏟除異己,定江山安天下。她更多的只是把朕當作一同治理大燕的伙伴,而不是丈夫。所以朕也一直都認為,大燕有她的一半,這么多年來從不肯再立皇后,因為沒有人配得上這個位子……可她分娩的那一次,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她還有朕和她的兒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康樂知道皇帝只是想要一個人傾聽,而不是需要安慰,又或者解釋。她確實是先皇后的心腹之一,然而,先皇后臨產之前,她正好因為家中母親重病,被體恤她的女主人派回家去探視,結果回來之后就聽說了一尸兩命。
也是她親眼看著皇帝開了尚未釘死的靈柩,更親眼目睹皇帝發現里頭只有一套衣服之后,發狂似的砍了當時掌管秋狩司的那三人。這些年來,她曾經悄悄出宮,足跡遍布整個大燕,可那母子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音信。
所以,此前看到皇帝遞給她的那份秋狩司卷宗,寫到那少年乃是南朝次相收養,母親可能姓丁的消息時,只覺得整個人都在顫抖,一顆心更是狠狠揪了起來。
她正在躊躇,卻只聽皇帝突然詞鋒一轉。
“丁安這些年也是蹤影全無,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如果說人在南朝,也不是沒有可能。越千秋之前對朕說,因為樓英長編造的那一出金枝記,南朝皇帝也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查過他的身世,如果說是樂樂的謀劃,那別人查不出來,也是有可能的。但是……”
皇帝微微瞇了瞇眼睛,繼而一字一句地說:“她為什么要把她和朕的兒子送去南邊?就算當初朕和她的兒子序齒之后太小,可嫡庶分明,朕還年富力強,怎么就不能把江山給他?”
這是一個誰都繞不開的問題。康樂同樣默然無語,曾經在心里浮現過的那幾個答案,她在跟著皇帝之后,漸漸就打消了。
因為這些年皇帝的一舉一動,她幾乎都能夠看在眼里,哪怕她在外奔波查訪時,皇帝也會給予她最高的權限,如果愿意,她甚至可以轄制所到之地的文武,查案卷就更不要說了。所以她怎么都不信,皇帝是因為深忌皇后,于是方才導致那對母子至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皇后雖一度在宮中訓練她們這些宮女,更暗中掌管秋狩司,握有禁軍半數兵權,深得將卒擁戴,偶爾也在政務上和皇帝吵得不可開交,但并不干涉其余任何朝堂人事,可以說,這對夫妻一直都是共同前進的,不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
而那時候還是外戚的蕭敬先,并沒有展現出后來被人叫做是蘭陵妖王那樣的才能。至于皇后其他伯叔兄弟之類的,一個個看似地位很高,但并沒有非常大的實權。
至于貴妃和太子,那根本就是被這對夫妻推到臺前引人注目的擺設而已。
就在康樂只覺得心情無比糾結之際,她聽到了皇帝的聲音:“你去見一見小四兒。你告訴他,越千秋把他那點李代桃僵的計劃都對朕說了,然后,你告訴他你今晚去試探那少年的經過。你問問他,當年的事情,他想不想要一個交待,想要的話,就拿出昔日蘭陵妖王的勢頭來。今天朕在老參堂門前遇刺的事情,朕交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