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垂拱殿出來,去政事堂中若無其事地對著三相裴旭的那張冷臉穩穩當當坐了半個時辰,直到對方坐不住了拂袖而去,越老太爺和趙青崖心照不宣地略談了幾句正事,差不多到了酉時,兩位可稱得上是中流砥柱的宰相方才一同離開。
在如今沒有緊急軍情要務的情況下,宰相是不需要留著輪值宮中的。
而出了宮門,越老太爺讓了趙青崖上轎先行,等自己坐上轎子之后,他就吩咐徑直回家。這些年來,他再也沒有早年只帶越影一個,坐著兩人抬的轎子四處亂晃疏解心情的習慣,一路上也不曾打起窗簾看街景路人,只是閉目養神。
當轎子到了越府門口,他低頭彎腰下轎,跨過轎桿出來的時候,卻只見越千秋虎著臉站在面前。知道小孫子在這兒迎接,絕對不是表示對爺爺的敬意,他就笑呵呵地說:“怎么,連到鶴鳴軒等我回來說話的耐心都沒有?”
越千秋硬梆梆地說:“我怕一時氣性不好,拿爺爺你那名滿金陵的內書齋泄憤!”
“臭小子,還話里藏刀,誰不知道鶴鳴軒的名頭那是你給打出去的?”越老太爺伸手指指越千秋,等上前之后就一把拽起小孫子的袖子,“知道你滿肚子怨氣,走吧,到鶴鳴軒里,爺爺我聽你說個夠!”
雖說論武力值,越千秋怎么都能碾壓越老太爺幾條街,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人一路拖了進去。而沿途遇上的越府下人們在紛紛讓路的同時,卻也不禁暗自咂舌,心想九公子一走大半年,在北燕還鬧出這么多事情,偏偏在老太爺面前還是那般得寵。
今天剛剛回來,越千秋還沒來過鶴鳴軒,此時隨著越老太爺入內,卻發現院子的門外和圍墻外,站著六個如同釘子一般的護衛。發現每一個人的形貌體態他都很陌生,他忍不住盯著他們多瞅了幾眼,隨即就聽到了越老太爺的聲音。
“你影叔訓練的人,怎么,你要試試他們的本事?”
“影叔的人?那就不用了。”越千秋收回了目光,生硬地答了一句,可等到被拽進了鶴鳴軒,他用腳后跟磕上了房門,他就立刻掙脫了越老太爺的手,后背緊貼著房門,抱著雙手問道,“爺爺你有什么打算,直接說吧?你收留十二公主,總不能是為了好心吧?”
“那你說,我是為什么?”
越千秋一張臉頓時耷拉了下來:“剛剛我回來,徐浩偷偷告訴我,說是安人青竟然異想天開,覺著把十二公主追著我來金陵的事宣揚出去,于是皇上為了不讓我當北燕皇帝的女婿,就會把公主或郡主許配給我,爺爺你總不能和那個跑江湖賣解的女人一樣眼界低吧?”
雖說越千秋沒有解釋清楚前因后果,可越老太爺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最后連眼淚都笑了出來。他坐在軟榻上,把腳上的厚皮靴子給用力脫掉隨便一扔,這才盤腿袖手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