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先還沒來得及回答,鐘小白便已經怒道:“越千秋,你這是請的什么搗亂的客人!你若是不想交流,之前就可以拒絕,就算是現在你沒把握也可以認輸,說這些離經叛道的話,你是想挑釁我大吳所有文人墨客嗎?”
此時此刻,越千秋不用看蕭敬先也知道,那家伙臉上必然是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盡管他現在確實非常后悔,之前竟然會對皇帝提出召見蕭卿卿這樣一個餿主意,可既然是自己惹出來的禍,硬著頭皮也要挺,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干脆昂首闊步地跨過了門檻。
“鐘小白,客人是我請來的,但紅月宮主覺得史書和兵法遠遠勝過詩詞歌賦,那是她的意見,不是我的。就我自己來說,我不完全同意她的意見,可她也有表達意見的自由!要我說,讀書自然可以挑自己喜歡的讀,卻也沒必要覺著自己讀的有用,別人讀的就沒用!”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轉過身來,坦然直視蕭卿卿:“腹有詩書氣自華,紅月宮主既然喜歡讀史讀兵法,那你讀完一段諸葛武侯傳,也許會留點評論吧?那時候是干巴巴地掩卷嘆一聲可惜鞠躬盡瘁卻徒勞無功,還是低吟‘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見蕭卿卿頓時露出了幾分訝色,他就聳了聳肩道:“看到留侯張良功業一生,最終從容而退時,是嘖嘖說他全身而退,還是感慨‘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當此每從容。固陵始議韓彭地,復道方圖雍齒封’?”
掉了兩句書袋,他就立時打住,上前在周霽月用眼神指給他的位子上大馬金刀地坐下,笑瞇瞇地說:“詩詞歌賦相比史書兵法,確實看上去只能怡情,但并不像你說得那樣沒用。
你能從小縱覽史書兵書,大多數孩子們不能,可多背幾首詩,他們的眼界也能多開闊一些。他們不像你,落地就是金枝玉葉,也許一輩子都走不出自己所在的村子和縣城,可他們卻能夠從口耳相傳的那些詩詞歌賦里,領略到這大好山水,人杰地靈。”
一口氣說到這兒,越千秋方才笑瞇瞇地說:“我是個不會作詩的武夫,可我從來不會小瞧那些真正的大文豪大詩人。當然,只會作三兩首歪詩,只會夸夸其談紙上談兵,卻成天自命不凡,以為天下盡在掌握的酸書生,那我就敬謝不敏了。”
前頭越千秋反駁蕭卿卿的那些話,不論武英館還是文華館的少年們,不論讀書多或少,都不禁頗為贊同,可聽到最后,越千秋那酸書生三個字以及前頭的大段形容詞,卻一下子刺痛了好些個人,鐘小白就第一個想到之前在國子監冬會時被諷刺得體無完膚那經歷。
他氣得拍案而起道:“越千秋,你想影射誰是酸書生?”
“誰心里有鬼,我就影射誰!”越千秋見鐘小白氣得直發抖,反而是剛剛被他噎住的蕭卿卿已經恢復了過來,此時根本無視那些少年的目光,施施然走進了英華堂,
直到這時候,剛剛一直看熱鬧的周霽月方才笑著拍了拍手道:“好了,今天千秋只是來看熱鬧的,別讓他把風頭都占全了!文華館的各位,你們要是不服氣人家說詩詞歌賦沒用,如果不服氣千秋說酸書生如何如何,那就用自己的佳作反駁他好了!”
鐘小白這才壓下了心中那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懊惱的情緒。眼看紙筆送上來,自己這邊已經有人忍不住捋起袖子提筆蘸墨,奮筆疾書了起來,而周霽月那邊的少年郎卻都在那指指點點,嘻嘻哈哈的根本沒有一點緊張感,他頓時有一種不那么妥當的感覺。
他甚至鬼使神差一般生出了一個念頭——幸虧那時候有文華館中自信心過剩的學生說,賭注應該定為輸了的人脫光上衣繞著金陵城跑三圈,他立時怒發沖冠地斥為斯文掃地,否則萬一輸了,那豈不是丟臉丟一輩子?可這念頭剛生出,就被他死死掐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