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水園中,武英館的師生們因為蕭敬先履行承諾,而進入三日狂歡之際,這一天的早朝卻一再延遲,最終推到了將近午時方才開始。這是近年來少有的情況,
然而,考慮到政事堂首相趙青崖已經上書請丁憂,而次相越老太爺又身陷姻親被士林指通敵賣國的丑聞,在帝黨內部,更是被兵部侍郎鐘亮從背后捅了一刀,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能理解皇帝推遲朝會的無奈。
可是,當大大小小的官員終于站在了各自的站班位置,方才有人進來通知,道是北燕三皇子之前血書請求謁見,皇帝已經同意在今日見他。這下子,四下里頓時一片竊竊私語,立時有人發現,之前皇帝親自封爵賜官的晉王蕭敬先,今天竟然并沒有登場。
盡管正兒八經的大吳親王們都沒有什么實權,就算沒有被分封去封地,留在京師金陵城里的例如英王李易銘這個皇子,也并不經常出現在朝會上,可蕭敬先竟然真的不上朝,煞有介事在麗水園中和一群出身江湖的少年們胡鬧,這還是讓眾多文官們嗤之以鼻。
而裴旭更是仿佛沒看到站在自己前列的越老太爺,輕蔑地冷笑道:“那蕭敬先不過是想要撇清自己和三皇子的關系罷了,可他生于北燕長于北燕,現如今卻連家國都不要了,這種人哪里值得信任!也只有利欲熏心,貪得無厭之輩,這才會重視這等樣人!”
越老太爺雖說頭也不回,可后背有多少視線射過來,他卻清清楚楚。他照舊一如既往揣著雙手,隨即淡淡地說:“裴相還請慎言,給蕭敬先封爵賜官的,是皇上,你想用你剛剛那兩個成語,諷諫皇上用人不當嗎?”
裴旭沒想到越老太爺竟然能如此厚顏無恥地曲解自己的意思,頓時氣得直發抖。可他好歹還知道這是什么場合,只能硬梆梆地冷笑道:“北燕賊子狼子野心,豈可輕信!”
“哦,那當初是誰主張和狼子野心的北燕媾和,邊境上死幾個無關緊要的草民不要緊,只要把北燕皇帝出兵的借口堵回去,人家就不會打過來的?”
裴旭終于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一聲就大罵道:“老匹夫,你這是斷章取義!”
“我不過是復述你當初的原話,你就氣得說我斷章取義,要不要多找幾個人來對質,又或者去問問御前奏對時原封不動記錄的起居郎,讓他來做個見證?”徐徐轉過身來,見裴旭那臉色漲得如同豬肝色,越老太爺卻似笑非笑地又踏前了一步。
這下子,身材和裴旭一般高的他幾乎和對方面對面,說話那熱氣都能輕易噴在彼此臉上。而他卻沒有直接挑釁,而是先咧開嘴,露出了滿口保養得相當不錯的白牙。誰也不知道,這位早年苦日子里掙扎出頭的當朝次相,沒有青鹽刷牙,怎可能有這么一口好牙。
看得裴旭心里發毛,越老太爺這才不緊不慢地說:“裴相,今天我就把話撂在這兒,政事堂首相的位子就算你看上,這輩子也別想染指。我就算真的陰溝里翻船坐不上去,你也休想。你可不是我,你們裴家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某些人死個七八回都足夠了!”
“越太昌,你敢威脅我!”裴旭本來就不是脾氣好的人,此刻一時暴怒,竟是再也克制不住心頭被撩撥起來的火氣,猛地掄拳就往越老太爺臉上砸去。
對于這一幕,后頭那些調入金陵不久的中層官員中,有不少都嚇了一跳,而前頭的高層官員,卻都見怪不怪,兵部尚書葉廣漢甚至有些牙疼似的輕輕用中指和拇指捏了捏自己面頰,目光完全低垂了下來。可偏偏在這時候,他聽到耳邊傳來了鐘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