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麗水園,終究沒有變成越千秋的個人演唱會——他唱了兩首就毫不猶豫地搶在了眾人繼續起哄之前,力邀白蓮宗周宗主上臺獻演。后者哪怕恨得牙癢癢的,可是面對平日什么都支持自己的宋蒹葭和峨眉三姝倒戈一擊,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登上了戲臺。
平生除卻流浪街頭那段日子,就沒有這么局促過的白蓮宗周大宗主,勉為其難唱了一首俗之又俗的民間小調,不出意外地一曲結束之后,又被大群少年用起哄和喝彩聲逼著唱了一曲,只是,那一首大江之上尋常纖夫常常掛在嘴邊的號子,被她用男聲唱了出來之后,竟是絲毫不顯得陰柔,而是陽剛意味十足,一時又引來了好些尖叫和叫好。
蕭敬先和越千秋周霽月尚且帶了頭,其他少年接下來被點到登臺的時候,也就大方多了。會唱不會唱的,多少來兩句,實在不會唱的,則是求爺爺告奶奶,和人搭檔上臺去湊個數,免得被點到之后出洋相。從始至終,臺上臺下笑聲不斷。
而已經回到二樓的越千秋,見尚云兒帶著義子鏡官等在那兒,不用想都知道人家是負荊請罪來的,他沒等人開口就擺擺手說:“今天請客的是晉王殿下,抓人的還是晉王殿下,你們父子有什么話盡管找他去說。不過我可以給你們吃顆定心丸,他既然把鏡官和其他奸細區分開來,又當眾點穿了他的難處,那么十有八九會網開一面。”
說完這話,他就當著這如蒙大赦兩個人的面,大大伸了個懶腰:“好了,時候不早,只要晉王殿下今晚不召見你們,那就沒什么大事,你們回頭洗洗睡了就行。當然就算召見也沒什么大事,把話說清楚,他不會為難你們的。我實在折騰得累了,就不留你們二位夜宵了……”
正好從樓梯上來的周霽月聽到越千秋明顯胡說八道,調侃戲謔全開,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可聽到里頭那父子倆仿佛在連聲告罪不迭,分明馬上要出來,她想都不想就三兩步躍下了樓梯,掩在了旁邊的房屋陰影中。等到那一前一后兩個腳步聲逐漸下來,而后在樓前低低說道了兩句,不一會兒就雙雙離去,她這才重新上了樓梯。
她已經把腳步放得很輕,可隔著簾子還沒進去,她就聽到里頭傳來了越千秋那懶洋洋的聲音:“要是夸我就進來,要是罵我就請回,今晚我只接受表揚,不接受批評。”
“就你憊懶!”周霽月忍不住笑罵了一句,終究還是進去了。眼見越千秋腦袋擱在太師椅的托首上,正在那閉目養神,這會兒她已經進去,他還是不肯睜開眼睛,她就嗔道,“你和晉王串通合演了這么一出戲,現在就全都推到他一個人身上,自己在這躲懶?”
“我說沒串通,你信嗎?”越千秋隨口呵呵一聲,聽到周霽月沒動靜,他這才睜開眼睛,可緊跟著就嚇了一跳,因為周霽月正站在他面前,兩只手撐著他身體沒靠著的那部分靠背,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哪怕他這會靠著的是椅子,不是墻壁,他仍然本能想到一個詞。
壁咚……問題是,他可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大男人,不就是這會兒坐著,所以比白蓮宗周宗主矮嗎?不過想想也郁悶,他站著也比人家矮……
越千秋不安地定了定神,勉強干笑道:“霽月,你這是干什么?”
“千秋,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霽月仿佛沒看到越千秋那一瞬間變得愕然呆滯的面孔,自顧自地說:“小時候,你三言兩語把我耍得團團轉,在我心目中,你自然是個天大的好人。尤其是你和嚴掌門還有老太爺一起,把白蓮宗從覆滅的泥沼中重新撈上來,把七叔救了出來,我就更加感激你了。直到離開你之后,經歷了更多的事情,我才知道,當年我這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