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胖子這話分明是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的,皇帝心中暗笑,卻是疾言厲色地沖越千秋喝道:“朕還不用你操心,還不全都是被你氣的?快滾,還要朕把你打出去不成?”
直到越千秋一溜煙似的跑得無影無蹤,皇帝剛剛那氣咻咻的表情方才一點一點地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冷漠。他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沈錚,隨即收回目光,輕輕摸了摸小胖子的后腦勺,這才把人拉到了身邊坐下。
“沈錚,說吧,到底怎么回事?不要玩文過飾非的那一套,你怎么想的,怎么干的,一五一十說給朕聽。”
小胖子原本有些不安地扭著屁股,聽到皇帝這話,他猛地打了個激靈,這才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犀利的目光死死盯著面前的沈錚,只等對方回答皇帝的話。然而,他足足等了許久,最終都有些不耐煩了,這才聽到了沈錚那低沉的聲音。
“臣只是覺得,裴相身上這一連串事件實在是發生得蹊蹺,很可能是越相想要大權獨攬,這才通過越千秋給裴相設下陷阱,誘其入彀,而且,臣抓到了越千秋密友慶豐年二人在裴家附近窺伺的證據,所以才把人拿回了武德司,準備審問!”
說到這里,沈錚突然重重叩頭,聲音里竟是帶出了幾分激憤,“臣知道這些年來確實常常對越千秋針鋒相對,可臣確實是一片公心!如他這等身世可疑,來歷成謎,容易讓人趁機詆毀我朝,甚至危及英王殿下聲名的人,就不該存在這個世上!”
小胖子聽到自己也被牽扯了進去,頓時面色難看得要命。然而,在他勃然大怒之前,皇帝卻突然哂然笑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是朕一向縱容偏愛這小子,讓你這大公無私的一片苦心喂了驢肝肺?”
如此誅心之問,換成是從前的沈錚,一定不敢回答,唯有叩頭明志而已,可他之前在鼓臺對越千秋真的動了殺心和殺手時,就已經把生死置之于度外,把心一橫便抬起頭直言不諱地說:“臣自知先斬后奏,有悖圣命,但臣絕不能容許越千秋這等刁頑小兒再囂張橫行!”
“你因為千秋曾經被北燕編了一出金枝記,就覺得他是禍害,于是對他喊打喊殺,朕倒想問你,如果你也被人編造了一通類似千秋的流言,那么為了家國天下,你是不是應該自刎謝罪,以防日后被人當作是可趁之機?”
沈錚登時面色遽變。然而,他須臾便醒悟了過來,二話不說叩頭道:“如若真有此事,不用別人追究,臣也決計會自刎斬除后患!就算是這一次,臣如果真的僥幸成功,殺了越千秋,臣自知罪大惡極,也當認罪伏法,引頸就戮,給越家和皇上一個交待!”
小胖子忍了又忍,此時終于忍不住了。他竟是砰的一聲拍打身下的軟榻,整個人一下子蹦了起來,氣急敗壞地用手指戳著沈錚罵道:“簡直愚忠……不對,這不是愚忠,是迂腐,是短視,是愚不可及,是打著大公無私的借口,實際上只為你一丁點自以為是的念頭!”
一口氣罵了好一陣子,小胖子這才暫且停止在腦海中搜羅更貼切形容詞的打算,繼續厲聲斥道:“你想過沒有,蕭敬先對越小九如同外甥,北燕皇帝先是一度許嫁公主,而后又讓他叫過阿爹,不管是真是假,如若他今天真的死在你手里,北燕皇帝趁機聲稱是我大吳暗害了他和結發妻子的親生兒子,興師來犯,我大吳該怎么說?”
“這不可能,這簡直荒謬……”
沈錚一下子無比失態,然而,他那前所未有尖利的聲音,卻在面對英王李易銘那雙惡狠狠瞪他的眼睛時戛然而止。意識到這個可能性確實存在,他頹然癱軟在地上,喃喃自語地說:“不,我沒有錯,越家祖孫一個把持朝政,一個迷惑儲君,他們是禍害,是天大的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