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說著這分明冷酷到極點的話,皇帝臉上表情卻很復雜。
“朕只有這一個兒子,當年心意不定,所以讓他被寵壞了,這些年雖說言傳身教,又有千秋常常開解提點,他終于成熟成長,但還是不夠。這天下有多難坐,朕希望他親自去走一走看一看,親自在血雨腥風中去體會一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話不假,可一旦覺得身為天子的權力和尊榮都是理所當然,那么才是養廢了!”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沒有給任何人插嘴乃至于打斷的機會,直到這時候,皇帝才頓了一頓,隨即神情鄭重地舉起雙手,竟是對左右下首四人略微一拱。
見他們慌忙齊齊起身還禮不迭,他才沉聲說道:“此行朕會給你們臨機處斷的最高權限,必要的時候,接管一州一路,乃至于整個北疆!”
這一次,不止越大老爺,就連越千秋也倒吸一口涼氣。然而,讓他更沒有料到的是,越老太爺竟是突然開口說道:“老大,你帶著阿詡和霽月先回避一下,皇上有話單獨吩咐千秋。”
周霽月有些擔心地看了越千秋一眼,見他丟了個盡管放心的眼神,她想想這是在越府,理當無事,最終就起身跟著越大老爺往外走去。反而嚴詡微微皺眉,拽了越千秋到一旁多吩咐了幾句:“一會兒別死犟,有什么話先答應下來,回頭我幫你想辦法。”
“師父你就放心吧。”越千秋笑吟吟地直接把嚴詡往門外推,等親自目送人出了鶴鳴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有些煩躁,連日越影都不見蹤影,此刻是一如既往就在暗處防止有人接近呢,還是早就不在金陵了呢?想著這些,他掩上房門,最終回到了原位。
“皇上和爺爺要吩咐我什么?”
對于越千秋把自己和越老太爺并列,皇帝并沒有生氣。事實上,如果真正說起來,越千秋大逆不道的次數多了,尤其是給小胖子起綽號還明目張膽叫出來這一點,足夠任何一個皇帝把他的腦袋砍上幾十回。
盯著這個當年聞名不曾見面,后來一見面就覺得很有意思的少年,他微微出神片刻,這才字斟句酌地說:“千秋,你的母親雖說拒絕了冊封,但朕希望,你能把朕當成你的外祖父。”
這么一個開場白實在是有點突兀,因此越千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可不過片刻,他就笑了起來,爽快地點頭道:“好啊!只要別讓我叫太子殿下舅舅,我可以讓皇上占這個便宜。”
越老太爺頓時氣樂了:“你小子怎么和皇上說話的?什么叫皇上占你便宜?”
“因為皇上也好,爺爺也好,全都吃不準我的身世,不是嗎?”越千秋壓根不接占便宜這個話茬,聳了聳關鍵,隨即笑瞇瞇地說,“反正我早就說過,我只當自己是越家的孫子,現在皇上說要認我當外孫,除卻無緣無故矮人一輩很讓人郁悶,其他的沒什么不好。”
“是啊,朕不知道你的身世,甚至也不能確定四郎的身世。”皇帝瞇了瞇眼睛,淡淡地說,“如果是八年前,后宮中還有兩個待產的妃嬪,那么朕也許會三心二意,但現在情勢已經不允許了。四郎在朕眼前長大,哪怕朕真的被人騙了十幾年,朕也認了!”
一如當初在蕭卿卿面前說這一番話時的斬釘截鐵,此時此刻,皇帝的口氣便猶如寒冷冬日里凜冽的北風,不帶任何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