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得很是,朝廷這消息來得很突然,我家少東家是在路上才得到的消息,然后緊趕慢趕到了北疆來,就是希望能趕上這次的盛宴,沒想到現如今……嘿,瞧瞧路上這么多人,這是打算把一家一當全都送去北燕?霸州劉將軍真就眼看大堆物資都流到北燕那邊去了?”
聽到越千秋這前半截煞有介事的謊話,發現后半截才是打探,小胖子終于沒了剛剛的惱火,反而聚精會神地等待著一旁那饒舌行商的回答。但同時他也不由犯嘀咕,既然是爭先恐后的競爭,那么對方肯定會對自己這些人產生警惕,越千秋肯定問不出什么來。
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那行商竟然點了點頭,深以為然地說:“這位小哥算是一語道破了玄機。咱們這些北邊的商人,當然不想打仗,只希望和北燕互通有無,所以霸州榷場一直都紅紅火火。幽燕除了馬匹本來就比咱們南邊強,就說特產的毛皮、人參、藥材,放到南邊就都是一等一的價值。”
“而咱們南邊的茶葉、絲綢、瓷器、稻谷、香料犀角之類的珍奇,在榷場也同樣能賣高價。茶葉是因為北邊那氣候不適合,絲綢是因為南邊更適合于種桑養蠶。稻米那就更不用說了,北燕那地方能種得了稻米?聽說那些達官顯貴,全都喜歡吃咱們南邊的稻米。
而他們那邊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羊馬、北珠,頂了天還有人偶爾夾帶幾把鑌鐵刀來,大家圖個新鮮而已。想當初他們一度想要禁絕販賣馬匹,可不賣馬匹的話,每年他們也不知道要花大價錢從咱們這兒買多少好東西去,所以現在這位北燕皇帝登基之后,鼓勵養馬,又對北燕商人販馬定了額度,他還說,只要北燕兵強馬壯,怕什么南蠻?哼,大話說了之后呢?”
那行商唾沫星子亂飛地說了好一陣子,這才壓低了聲音說:“但這次霸州榷場交易的東西,和從前不一樣,這次人家不那么想要茶葉絲綢,珍奇玩物了。要的東西主要是兩樣最要緊的,糧食,布匹。因為那里絕對是要打仗了,一打仗,哪來的人屯田種地織布?再說,為了控制邊鎮,北燕那邊調配物資的時候,本來就是防著邊將一手的。”
小胖子頓時悚然而驚,就連慶豐年亦是面色遽變。而蕭敬先微微瞇起眼睛,手指頭無意識似的輕輕敲著車廂板壁,仿佛也正因為這個消息而憂心故國。
越千秋發覺車廂中的呼吸聲一下子輕了許多,知道這番話對他們來說震動非小,他雖說已經察覺到這個自覺湊上來送消息的家伙有點問題,但還是故意順著對方的話題往下問道:“我還是剛剛那個問題,霸州劉將軍對此就沒意見嗎?”
“當然有,劉將軍那是誰?玄刀堂的前輩,之前被人冤屈不得不呆在北燕那么多年,怎肯資敵?只不過,再風骨硬挺,卻也挺不過大勢。北燕亂起來,那對咱們大吳可是好處多多。所以他一開始抓了幾個走私商人,就暫時偃旗息鼓了。只不過,糧食交易已經嚴禁,違者斬。”
越千秋忍不住暗自贊許。北疆本來就不是大吳的糧食主產區,又要養兵,很多糧食都要仰賴后方。要是真的因為商人逐利而把糧食給供應到北燕去,那就真的是本末倒置了。于是,他掃了一眼那些運送貨物的車馬,若有所思地問道:“那現在交易最多的是什么?”
“布匹……或者說,棉布。打仗的時候裹傷要用,御寒要用,再說一打起來衣物損耗極大,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裳自然是能穿,可誰敢擔保不會因此過了什么病氣死氣丟命?要打仗了,糧食不許運,鹽那邊不缺,銅鐵咱們不許交易,自然就是這個需求量大了。”
“只可惜,劉將軍本來一口咬定說全部都要換戰馬,那邊卻死活不肯,劉將軍火大,號稱要說動竺大將軍嚴禁邊貿,那邊才慌了。最后定下了一個換馬的額度,剩下的,也就是換人參鹿茸,毛皮之類的都不要。雖說榷場要交稅,咱們掙的錢就少了,但這次朝廷動真格,走私風險太大了……”
越千秋自然知道這年頭的榷場商稅有多低,嘴里卻說:“既然如此,跑單幫能賺幾個錢?我看大叔你就這么一匹瘦馬,可裝不了幾匹布。”
“咳,布匹這么遠運過去自然不合算,只不過,我去交易什么,可不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