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沒有期待任何回答,只是眼神更加幽深了一些,直到察覺到身后又有腳步聲。只聽聲音,他就知道那也是一個素來隨侍左右的親兵。然而,和他以為的軍情奏報不同,那親兵竟是猶豫了一下,這才低聲說道:“將軍,小將軍求見。”
聞聽此言,劉靜玄臉色一凝,隨即轉身厲聲呵斥道:“他只是我的兒子,并無軍職在身,算哪門子的小將軍!軍情緊急,我沒有功夫見外人,讓他回去!”
當劉靜玄的回復一字不差地傳達到劉方圓面前時,饒是他已經有所心理準備,也不禁露出了極度失望的表情。陪著他一塊來的戴展寧無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那滿臉歉意的親兵打了個招呼,隨即就二話不說把人拖了走。
直到遠離了城墻,他才低聲說道:“別想那么多,你爹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大敵當前,就算你真的有什么建議,他恐怕也不會聽。不但是你,恐怕就連你娘他們,這時候也沒辦法給他傳話。敵軍不退,他應該是不會從城墻上下來的。”
劉方圓當然知道父親的性格,更知道戴展寧勸得沒錯,可心底那種隱隱的不安卻始終揮之不去。呆立了好一會兒,他最終耷拉了腦袋往回走,心里突然很想念越千秋。
如果大師兄在這兒,應該什么難題都難不倒吧?
城下是千軍萬馬,旌旗飄揚,漫起的煙塵鋪天蓋地,那種迎面而來的殺氣,縱使人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也能清清楚楚地體會到。盡管身邊簇擁著眾多精兵強將,左右又是最信得過的人貼身保護,有那么一刻,小胖子仍然覺得自己兩條腿仿佛在打顫。
怪不得從前教導他的老師常常苦口婆心地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念叨什么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意思就是讓他少往外頭亂逛,安安分分呆在皇宮里讀書學習……原來,當真正離開那個到處都是歌舞升平,富庶繁華的皇宮乃至于京城之后,真正的戰場是這個樣子!
不止小胖子呼吸摒止,整個人都有些戰戰兢兢,他身旁不少人都好不到哪去。哪怕武英館的少年之中不少都是從小就好勇斗狠,手上還有沾染過人命的,可這種大陣仗,那是比武斗狠乃至于仇殺之類的小場面怎么都無法比擬的。
甚至于到過一趟北燕,常常對小伙伴們吹噓見過大場面的小猴子,此時此刻也縮著脖子猶如鵪鶉,時不時還東張西望,仿佛身邊這些同伴才能給自己最大的底氣。而在這種時候,出身將門,被周霽月特地放到小胖子身邊的白不凡,則是表現最好的一個。
他也是武英館中少有不是出自各大門派的少年,出身將門的他此時看著這千軍萬馬圍城的景象,不但沒有畏懼,反而興奮得躍躍欲試。他羨慕地瞅了一眼太子殿下另一邊比自己大一些,已經名正言順地出任軍職,建功立業的竺汗青,卻是小聲對小胖子解釋了起來。
“太子殿下,眼下只不過是敵軍在圍城之前,展示兵強馬壯,威懾一下我們而已,接下來如果真的要打,根本不會這么多人一擁而上。霸州乃是北邊少有的堅城之一,守城器械齊備,人員充足,士氣高昂,兵強馬壯,糧秣兵器也都應有盡有,根本不用擔心這區區攻勢。”
竺汗青聽到白不凡口口聲聲夸贊霸州守軍,不禁善意地對白不凡笑了笑,隨即補充道:“之前議事時,太子殿下也說過,兵法之中,攻城為最下,而北燕這位偽帝如今尚未完全收攏人心,就借著平叛三城的勢頭前來攻我霸州,注定了他會碰個頭破血流。縱觀歷朝歷代,只要城中軍民萬眾一心,縱使數千兵馬抵擋數萬人的攻勢,堅持一年半載根本不算什么。”
“就是就是!”白不凡連連點頭,繼而幫腔道,“我家爺爺和老爹最喜歡念叨孫子兵法里頭的那幾句——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閩又三月而后己。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