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不凡難得掉書袋,這一念叨,周圍頓時傳來了一陣善意的哄笑,直到劉靜玄冷冷掃視了眾人一眼,這低低的笑聲方才立刻消失無蹤。而小胖子已經明明白白聽出了白不凡和竺汗青的言下之意,無非是說,縱使北燕兵馬來攻也只是徒勞,心里倒是稍微踏實了一點。
然而,偏偏在此時,劉靜玄卻沉聲說道:“北燕偽帝此來,攻城器械已然齊備,土山雖說未成,但數萬兵馬要營造一座土山,時間絕不會需要很多。一旦飛石齊落,擂木撞門,蟻附攻城,縱使敵軍傷亡百倍于我,然則守城兵馬以及城中百姓乃至于房宅,損失必大。”
說到這里,他沒有在意小胖子那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一字一句地說:“當時在得知北燕偽帝率大軍來襲時,臣曾經建議以偏師于半路設伏,迎頭痛擊,挫其銳氣,然后以這樣一支偏師時刻牽制北燕大軍,令其不能全力攻城。這才是歷朝歷代守城時常用的手段。”
盡管劉靜玄只提及此次應對北燕大軍攻勢,并沒有提及之前建議果斷出擊和北燕南京道三城聯系,而后倒逼身在南京的六皇子做出應對這件事,但小胖子還是覺得臉上一陣陣發燒。他只覺得劉靜玄此時挑起這個話題,是委婉地指責自己太過膽小保守,貽誤戰機。
可他心里卻著實有些委屈。前一次的事暫且不提,就說這一次,霸州駐軍總共不過七千,如果按照劉靜玄所說分出竺汗青的兩千馬軍去設伏,而后在城外隨時機動支援,借助背后的眾多州縣補給,確實可以隨時隨地在北燕大軍的任何一個部位捅刀子,但是……
但是周遭其他城池的援軍全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啊!雖說他沒有派出人去求援,但去金陵稟報緊急軍情的信使卻是派出去了,各方哪怕不派出大軍來解圍,但騷擾牽制的小股兵馬是肯定不會少的!既然掌握著戰略上的優勢,干嘛要隨隨便便分兵?
小胖子竭力說服自己,他并沒有做錯決策,然而,他也不想隨隨便便駁斥劉靜玄,讓人認為自己和主將意見分歧。可劉靜玄竟是在這時候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晉王此次北燕之行,著實是居心叵測,越大人到底年輕,看不住這個詭計多端的北燕國舅爺!”
自己被不輕不重點上一句,小胖子還勉強能忍,可是,說蕭敬先別有用心,說越千秋年少無知,他就不能忍了。尤其是在他看來,蕭敬先不是金蟬脫殼,而是生死不明。
因此,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北燕迭遭巨變,若那偽帝還聰明,就該龜縮在上京,好好收拾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可他卻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南京號稱平叛。若是他只收復永清三城也就罷了,他卻還偏偏好高騖遠,想從霸州打主意,這數萬兵馬看似雄壯,但必定不能持久!”
盡管小胖子心里談不上有很深的底氣,但此刻話卻說得擲地有聲:“至于晉王和千秋此行北燕,本來就并不是為了攻城略地,斬將奪旗,在孤看來,晉王為求達成目的而賭命行險確實有點過了,但誘敵深入并沒有什么不好。自從孤收了北燕尚宮康樂的天子六璽之后,早就料到有北燕大軍兵臨城下的一天!”
熟悉小胖子的那些少年們,連日以來眼見得這位太子殿下威勢漸重,此刻聽到這一番不慌不忙的話,不禁都有一種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覺。劉方圓更是忍不住偷瞥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張了張口想要說話,誰知道卻被戴展寧一把拽住。
不但如此,他素來最敬重的寧哥甚至還用低沉到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現在和太子殿下說話的是霸州將軍,不是你爹,這場合輪不到我們插嘴!”
周霽月同樣只是用目光在劉靜玄和小胖子之間來回掃了一掃,隨即就低垂了視線,仿佛在思量心事。她手頭有一個來源不明的消息,并不適合在此時提起。
因此,直到劉靜玄不再多言,等到下頭敵軍象征性地準備攻城,就不失禮節地恭請太子殿下先行離開,她這才上前一步,緊隨在了小胖子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