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州城外,有一處佛寺,原本名聲不響,香火也僅僅是維持而已。提起這佛寺的時候,當地人一概說是邠州寺,至于山門前掛的匾額,早就被人們忽視了。
但后來,因為城里安屠夫拋妻別子,跑到寺里剃了度,拜住持的師兄竺大師為師,潛心佛法,一下子就把佛寺送上了熱門,來到寺里打卡的人是絡繹不絕。
原因其實也挺簡單。一個屠夫皈依佛門,那可真正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所以,等安屠夫在佛寺里剃去頭發胡須之后,寺里的僧人馬上開動了輿論機器,四下宣揚佛的威力。就連安屠夫的法號,在剃度之前,寺里的幾個大和尚就開了班子會進行了專業研究,議定為:“守思”。
而且,邠州城的官府,得知這個事情以后,對這事也是贊揚有加,還專程讓到到寺里給幾位大和尚褒獎了一番。
話說回來,這事為啥能弄得這么大的規模,其實也是在于守思和尚出家前從事的職業:屠夫。
在后人的眼里,人們常常認為,在古代,屠夫這個職業素來就是賤業,和販夫走卒、引車賣漿之流一樣,屬于“士農工商”之外的群體。
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屠夫終日和牲畜打交道,一身異味,還時不時地兩手血腥。把他放在陽春白雪里自然是大煞風景。
但是,如果是追溯起來,或許就與后人的常識有著差異。
比方說在部落時期,能夠操持獵物而且能讓全部落得以血食,發展和繁衍。這樣的人,光從體力上,就是部落的佼佼者。平日里,部落里的人見到以后都要恭恭敬敬地敬個禮問個好。
所以,先秦時期,這類人就有一個專業的職務,稱之為宰。包括把“宰”延伸為泛指官員,都是因為“宰”的本義是指能操持牲畜的命運。至于“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更能操持一國的命運。
等到了諸雄并起的春秋戰國和秦漢一統之后,占據頂層的肉食者發現有些不對勁了。這“宰”有些不好管,是個不穩定因素。天天白刀子紅刀子出說,打交道的人也是三教九流無所不有。
稍微遠點的聶政朱亥,完全可以一輩子本本分分地呆在自己的店鋪里殺豬買肉,可一個受不住所謂的嚴仲子的知遇之恩,白虹貫日;一個衣袖里藏著四十斤重的鐵椎擊殺國之大將。萬一哪天,有人起了同樣的心思,怎么要得?
殺狗的樊噲,太史公都說過,如果“奔入營誚讓項羽,沛公事幾殆”,足見樊噲之流的影響力。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于是,在以“仁”為標榜的理由下,從事屠夫這個行當的人自然就降級了。從“宰”或者說是“士”淪落為“商”,甚至不入流,處處遭人歧視。
所以,魯提轄在為金翠蓮出氣的時候,很自然地就吼出了:“灑家始投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你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鎮關西!”
至于樊噲,后來差點被劉亭長干掉,明面上是惱怒他不支持戚夫人和趙王如意;實則是對樊噲之流的影響力有忌憚,想殺一儆百罷了。
不過,若是說起生活,屠夫的日子其實也不差。范進老爺沒中舉的時候,他那個屠夫丈人對他是動不動就呵斥,自己擦手的布,油水都比范老爺家里珍藏多得多。
除此之外,因為整體與肉為伍,屠夫的身體素質也比常人要好的多。別的不說,要摁住那即將被宰殺的牲畜,需要的氣力也比常人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