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叫何斌,其最傳奇的生平事跡,就是在關鍵時刻逃離大員的荷蘭總督府,渡海進入鄭成功的軍中,勸說當時已經走投無路的鄭成功起兵攻臺,一舉趕走了盤踞臺灣三十八年的荷蘭人。
白天剛剛見到何廷斌的時候,楊振從其經歷之中多少已經意識到了一點什么,也想到了他可能跟鄭芝龍等人的關聯,但是無論他怎們努力,何斌這個名字卻始終沒能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而且但是人多嘴雜,何廷斌自己既然沒有說起這個話題,楊振與他初次見面,又有招攬他的強烈意愿,自然也不好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是半天過去,到了晚上,楊振心中的疑惑越來克制不住,不問個明白,估計他夜里都睡不著覺了。
而且也恰恰是到了這個時候,楊振提起鄭芝龍時何廷斌的一聲長嘆,瞬間就令楊振想起了何斌這個名字及其最具傳奇色彩的事跡。
一想到眼前這個何廷斌,極有可能就是青史留名的那個勸說鄭成功收復臺灣的何斌,楊振的內心深處就有股壓抑不住的欣喜。
正當楊振克制住內心的驚喜,準備進一步向何廷斌提問并確認其身份的時候,就見何廷斌端起剛才楊振為他斟滿的酒杯,一仰脖,咕冬一聲,把一大杯火辣的番薯燒灌了下去,然后酒杯一放,站了起來,沖楊振躬身抱拳,說道
“都督以一顆誠心待何某,何某不能不以一顆誠心對都督。實不相瞞,何某與鄭一官曾經共事顏思齊,一同招募墾民,相約拓荒大員。
“只是顏思齊壯志未遂,英年早逝,雖然鄭一官憑借實力繼之而起,但顏思齊舊部之中多有不服之者,內訌火并幾無日不有,拓荒大員之事業遂陷入停頓。
“其時何某為顧全大員拓荒大局計,站在了他鄭一官的一邊,推舉其為盟主,但是沒有料到,他鄭一官兼并各部得勢以后,竟然要棄了大員拓荒事業,裹挾島上部眾撤回閩南做官。”
何廷斌說到這里,似乎想起了當時情形,胸中怨氣仍未全消,長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旁邊已然聽傻的眾人,然后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楊振,最后繼續說道
“不敢隱瞞都督,當時鄭一官渡海接受招安,何某也曾以何斌之名位列其上,朝廷旨意下達,何某授為游擊。只是何某不忍拓荒大員之基業一朝棄之,故而率部出走,未曾前往南澳領旨。
“何某等人出走,本意乃是繼承顏盟主之遺志,在海外開疆拓土,揚中國聲名,以免大員徹底落入荷蘭紅毛夷之手,成為為禍東南百姓之淵。
“孰料我等終究勢單力孤,一戰為荷蘭人所敗,其后更淪為洋夷奴仆,奇恥大辱,莫此為甚,而此后十來年間,整個大員千里沃野,漸次落入荷蘭紅毛夷之手,可悲可嘆,可悲可嘆”
“你的原名是何斌”
何廷斌所說的種種往事,牽涉各種內情,聽得在場的其他金海鎮將領們全都傻了眼。
在座的將領們雖然去過南方的不多,去過閩地的,更是只有郭小武一個,但是卻少有人沒有聽說過鄭芝龍的。
鄭氏把持南澳總鎮府,雄霸閩粵沿海已經十幾年了,在崇禎朝幾乎一直都是聽調不聽宣的龐然大物,朝廷的好處都拿盡了,但是對于朝廷的事情卻是始終置身事外,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從這個意義上,鄭芝龍甚至都不如祖大壽這樣的軍閥,祖大壽拿了朝廷的遼餉,至少還守在遼西,多多少少發揮一點作用。
可是鄭芝龍卻空有一支龐大的水師力量,既沒有能夠趕走荷蘭人,拿回大員島,或者出去開疆拓土,也沒有好好使用這支力量,北上襲擊清虜的后方,去牽制清虜的力量。
偌大一支足以稱雄海上的水師艦隊,在鄭芝龍的手里,幾乎處在閑置狀態,竟然一點好的作用都沒有發揮出來,真是白瞎了。
楊振以前不止一次在行軍的途中跟部下諸將說起過這些事情,是以諸將皆知道鄭芝龍有一支強大但卻幾乎處于閑置狀態的水師艦隊。
所以此時眾人聽了何廷斌所講的許多內幕,特別是何廷斌所講的鄭芝龍得勢崛起的前因,個個大開眼界慨嘆不已。
但是,唯有楊振始終盯著自己的問題不放,何廷斌話音剛落,他沒有詢問別的,而是再次向何廷斌確認了他的原名。
“沒錯,何某原名何斌。”
何廷斌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位楊都督何以對他的原名如此在意,但他還是很快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直到這時,楊振才長出了一口氣,然后笑著連聲說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