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把眼藥水扔給我,仰起脖子,命令:“幫我。”
……什么?
簡直是天鵝敲癩蛤蟆家門,天上掉餡餅都沒這么夸張。
我被砸暈,一時惶然無措,開口就變成了結巴:“你是說,讓我,我幫你?”
他半睜開一只左眼,用俯視的姿態,卻在仰視我,雙眼皮寬而淺,閉上眼就不見痕跡。黃澄澄的夕陽鋪灑進來,勾出他挺拔的山根,卻照不亮他的眼睛。
“我不會。”他說得坦然。
我不是太明白什么叫作“不會”。滴眼藥水又不像騎自行車,平衡感差的人確實很難上手,不存在技術要求。
但不答應我才是傻逼。
“……好。”我指尖打顫,口干舌燥,下腹燒起一團奇異的火:“我盡快。”
但很快,旖旎心思就散了干凈,因為給裴雁來上眼藥的過程苦不堪言,超乎想象。
睫毛太長擋路是另一說。
像是條件反射,在液體進入前,裴雁來會閉上眼。那是肌肉一瞬的反應,我手指沒有著力點,根本壓不住。
反反復復七八次,我心里著急,但裴雁來不動聲色,只一次又一次說,“繼續。”
他難能靜默地蟄伏在我掌下,像米開朗琪羅給美蒂奇家族墓地雕刻的那尊“晨”,在無聲中向我交付了什么。
——他是讓我幫他脫敏。
我知道我不能停手。
眼球是人體最脆弱的器官之一,裴雁來的類吞咽綜合癥源于過強的戒備心,他極度自律自控,果決地處理自己身上的每一個弱點。
現在是得寸進尺的好時機。我這樣告訴自己。
“裴雁來。”
我喉結一滾,膽大妄為地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他猛地捏住我的手腕,我很痛,卻變態地從疼痛中找到微妙的歡愉。我喉結一滾,湊近他低語。
“都可以的。就像你可以要求我服從……你可以相信我。”
是我這輩子說過最肉麻的一句話了。
五分鐘后,耿一直打來電話。
和偷那什么似的,我和裴雁來一前一后回到操場,師生都坐到看臺,草坪和跑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志愿者在回收器械。
位置是先到先得,班里的前排都滿了,我和裴雁來只好爬上最高那層,坐在最后一排的邊緣。爬樓梯的時候,我挨個掃了一遍,沒觀眾席里看到孫汀洲。
一回頭,原來人家在主席臺上當主持。多風光。
通報比賽結果,我們班一共拿了四個金牌,成績不錯,離近全校前三的積分只差一個獎牌。
最后一個公布的項目是男子兩千米,說不緊張是假的。我勝負欲并不強,但這一次,我想拿到名次。
因為對手是裴雁來,我說了要贏他。
只是想到這個,我已經開始忍不住戰栗。
“我能拿第一嗎?”
我大概是瘋了,竟然這么問我的競爭對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