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沒熟,砸下來能把人腦袋敲昏。我不欲打擾裴雁來學習,但又愿行好事,于是撂下手里的書,我從樹的另一面悄聲往上爬。
樹干很粗,但個子不算太高。沒幾分鐘我就到了頂。
但我大概是裴雁來克星。
手剛摸上那根枝子,腳下就一打滑。我穩住身子,樹枝卻猛地一擺,枇杷晃了兩下,就以肉眼可見的加速度直線下落。
——著陸點是裴雁來的發頂。
“裴雁……”
我只來及說了兩個字,就聽“咚”的一聲。
枇杷正中靶心。
甚至從裴雁來的頭頂,又滑到他手上的教輔用書上。
救命,我去死。
我垂下的腿猛地一縮,很心虛地窩成一團蹲在樹上。
適逢裴雁來默不作聲地抬頭看我,我張張嘴,解釋道:“……想提醒你的,沒來及。”
“下來。”他輕聲提醒。
原則上我從不忤逆他,但關乎生死存亡,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決斷:“我,我再蹲一會兒。”
“下不下來?”他又問。
往日一句話他從不說第二遍,我覺得稀奇,但也察覺到危險。
我表情木訥地回:“……還是算了。”
然后裴雁來說行。
書一合,青黃不接的半生枇杷落進他手心。
他拋起來,顛了兩下,像在估重,隨后抬步就走。我以為大劫已過,一口氣泄下來。
但沒能輕松兩秒鐘,裴雁來手里的枇杷就又穩又準地砸向我面門。
我躲閃不及,額頭中彈,“草”了一聲,麻袋一樣從樹上滑下來。
幸虧眼疾手快抓住一截手邊的枝干,不然倒霉的該是我的尾椎骨。
目光盡頭是裴雁來的背影。
三兩蝦餃和一碗豆漿都只剩碗底,張小毛和我的對話進行了十多分鐘就走到終點。
不長不短的際會,不至于彈盡糧絕到尷尬無話,也不至于滔滔不絕到意猶未盡。舊故就是如此,比“好久不見”多幾句寒暄已經算是人間有情。
出門往外,大路各分兩邊,他左我右,最后一段話是他開的頭。
“上學的時候哪能想到,我堂堂張小毛,沒到三十,人生竟然已經望到底了。”張小毛摸了把隱現禿頭危機的發頂:“不過想想,當年咱班星途璀璨的大明星,到現在也只是個婚慶司儀,我就又覺得不能全怪時運不濟。”
我看向他,他朝我笑笑,笑得并不辛酸,但我看完嘴里發苦。
他說:“活著就是操蛋。”
“你說的對。”我答。
回到賓館。我打開同學群,第一次點進孫汀洲的個人名片。我沒加他,【添加到通訊錄】這幾個刻板的黑體字像是一道坎,橫在我不可回望的過去。
id是“a若磐婚慶louis”,讓我很難把他與過去風光無限的孫汀洲劃上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