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一起打籃球的幾個同學圍著手機湊在一起。好像是在議論,聽說隔壁班想考警校那男的,兩天騙了三個小男孩的炮,被人掛上表白墻追著狂罵。
“媽的死給。服了真是。”
“我都沒看出來這幾把人是同性戀。”
“還騙未成年,惡心不惡心,我要吐。”
“死給變態誠不我欺……”
左側議論聲清晰可聞。
裴雁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哼笑緊接著傳進我的右耳,我有點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和裴雁來都穿著白色球鞋,但他的那雙潔凈如初,我的這雙腳底沾泥,鞋面還散布葡萄酒漬。
我沉默地注視著如同霉斑的臟污,圓點在我的視野中無限擴大。
在這一刻,駁雜的聲道突然變得刺耳駭人,逼不得已,我放棄了思考。如果可以,我想,我寧愿剛才做俯臥撐的時候把自己腿壓斷。
無知是幸福的本源,我不該去偷聽。
跑出門時看到的景象再次倒帶般回放。
兩人一前一后站在安全出口,孫汀洲扒著裴雁來的肩膀,那是一個親吻的預備動作。
緊接著是“轟”的一聲。
他沒能靠近,就被裴雁來按著頭猛摜到鐵門上,痛叫一聲后軟坐在地。
安全出口雜音很大,我躲在拐角,只聽見裴雁來語氣極度冷淡,似是事不關己——
……
耳邊罵騙炮基佬的議論聲仍舊滔滔不絕。
明明掌心被我掐得發痛,我卻聽到自己的聲音輕松而平靜。正常得不像話——這也許是我這輩子在他面前演戲演得最好的一次。
我不能做第二個孫汀洲,我輸不起。
“裴雁來。”
我扭頭看他。
……
“……喜歡搞男人?”安全出口鐵門的陰影中,裴雁來意味不明笑了聲,“我嫌臟。”
……
“同性戀。”我看著他的眼睛,說:“是挺變態的。”
甚至犯賤地懷揣半點沾沾自喜,為自己站對了陣營。
只是話音落下,我卻覺得冷。像是有道雷當頭劈下,身體變得冰涼之余還能感受到麻痛。
裴雁來從沒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
也不是,他曾經用過,我明明該感到熟悉——不過那是在我和他走近之前的事了。但那一眼轉瞬即消,細看時已經找不到蹤跡。
我疲憊地想,今晚的打擊讓我的cpu過載,這大概是吊詭的錯覺。
是很短的沉默,短到我來不及找回理智。
裴雁來先錯開視線,他骨形優越的手摩挲幾下玻璃杯壁,琥珀色的酒液還剩三厘米的高度,頂層邊緣仍有不清晰的白色泡沫。
“大概吧。”
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差點被湮沒在背景音樂中。
他云淡風輕,對我笑了笑,前所未有的溫和,像初日投映的湖面,沒有絲毫陰霾。
我本能地想說點兒什么,但他的手機開始震動,我猜那是來電提示。
“鐺”一聲。
他放下酒杯,酒液搖晃,卻逃不出容器。他起身推門離開,屏幕光側照在臉上,輪廓深邃好看。
我僵坐在原地等他。
但那晚包廂的門一開一合,他沒再回來。
我天真地以為,等到過分灼熱的朝陽從天的邊際顯形,這晚的一切都會翻篇,生活不會因為誰的一次轉身發生巨變,我還可以跟在裴雁來身后,就像過去近千個日夜一樣。
——直到某天下午,我間隔十分鐘轉發給他兩條小狗視頻,第二條卻收獲一個紅色感嘆號。
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孫汀洲的再三騷擾或許不是毫無作用,我的演技也差得一如既往。大抵是他讓裴雁來明白,讓我靠近是個錯誤。
我明明是個神經觸感很敏銳的人。我得寸進尺,聞到縱容的味道就會向前邁出一步。但對裴雁來這個人,我第一次覺得,是不是因為太喜歡,我終于變得瘋癲不清醒。
自始至終,錯把疏懶當作曖昧,錯把直行當轉彎,錯把黃燈當綠燈,心思走岔幾步,滿盤皆輸。
從那天起,我身體的某些部分被強制割離。
媽的,很痛。
日日如此,晝夜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