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著嘴,艱難地喘了兩口氣,耳后皮膚這時候才覺出刺痛,只能抬起右手抓住卡在我脖子上的手。
太熟悉的手感——每條青筋我都認識。
我艱難睜開眼,缺氧感并不強烈,但足以讓我流出眼淚,熟悉的中后調將嗅覺喚醒,緊接就看清裴雁來的臉。
“裴…咳咳…裴……”我想叫他的名字,可嗓子太干,只能發出干咳。
“到了醫院為什么不聯系我?”在我的視野中,裴雁來面容沉靜又美好,但我卻清楚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失態。他低聲笑,聲音很輕:“知道么?看到車被撞成那樣,我以為你出事了。”
我是想解釋的。
但也沒法解釋。
是我有錯在先,確實忘記及時聯絡。換位思考,我也不會比他好多少。
脖子上的手與其說在予我折磨,不如說在求證存在。
他手上的戒指硌得一塊皮膚麻木,我呼吸有些費力,但聽得很清楚。
奇異的是,我全然不害怕,甚至被說不出的激情促使著,很想吻他。
我試圖揚起脖子,但這時候后頸和耳后才火辣辣刺痛。
無法,我漲紅著臉,硬生生扒開他的左手,在無名指根落了個吻。
像是把魔鬼變回人的暗語——
裴雁來瞬間卸下手上的力氣,我重新獲得了順暢呼吸的能力。
初冬寒涼的空氣灌進鼻腔,我一扭頭,猛地咳嗽幾聲。
“人呢。”他掌心貼著我的頸側,問。
“誰?”
我很快反應過來,接道:“哦,司機……這事兒和他沒關系。他幫了我,是我誤會了。”
裴雁來飛快皺了下眉。
我解釋:“他回去了。我擔心他帶著家里人一起燒炭,待會兒我讓小米聯系一下,聯系不上就報警。”
可惜裴雁來并沒被我轉移注意,追問:“車是自己撞上樹的?”
猶豫兩秒,我只說了一半真話:“是剎車失靈,我們得起訴維修中心。”
裴雁來垂下眼,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還有呢。”
“……”
我太清楚他的脾性,有心的也好無心的也罷,總之睚眥必報六親不認,酒保林輝何為思王昊天之流就是前車之鑒。
但這次不同。
初次癲癇發作,沒人能預料,加之語言交流不暢,無論是胡春漫夫婦還是鬧鬧自己,主觀上都是無可歸咎的。
“裴雁來,”我無法,只能抬起左手,木著臉打岔:“我手腕疼。”
倒不是假話。
幾分鐘前我只覺得無比疲憊。冷靜下來,痛感才逐漸回籠。
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如今我也舍身飼虎以身殉道。
裴雁來情緒顯然非常差。
他沒做任何表情,此刻顯出一種純粹的、漂亮的冷感。他拇指揉著我的喉結,掌心又逐漸用力。壓迫感異常明晰。
和剛剛被奇襲后的無措不同,如今我明白他為什么反常,于是很快有了對策。
我張嘴呼吸,呼出的氣因漸起的炎癥而溫燙,眼神卻沉靜。
我注視他,然后貼住他的手,在這種情形下,發聲這個動作很艱難,但我必須要做。
“裴雁來…”我現在做這套簡直得心應手,“手這么冷,我熱……我幫你捂一捂。”
裴雁來果然很好哄。
我耳后被玻璃碎片劃傷,傷口刺痛,還沾著血。
他看著我時異常沉默,呼吸也混亂,我都感覺得到。
然后他改按為摩挲,突然蹲在我身前,垂下頭,貼在我的頸側。
心跳很鮮活,他在用唇齒度量著我的脈搏。
讓他動搖、恐懼、不安的,讓他猶豫、斟酌、舉步不前的,從來都是同樣的東西。
裴雁來需要我,只是他習慣安靜。
——我從未如此篤定。
受難的人很少有會我這樣快活。
我剛想趁亂摸兩把裴雁來的頭發,在這關頭,胡春漫夫婦卻步履慌亂地從我身邊跑過,隨后,停車場又甩尾停下一輛熟悉的smart,剎車聲刺耳。
人來人往……但不做點兒什么屬實太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