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來很快給了答案,他說,裴崇捅的。
“什么?”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告訴我,裴崇行事乖覺,而自己部分遺傳了這人和高文馥的惡劣基因。
裴雁來早熟,致使裴崇帶人回來亂來時從不避諱,最過分那次,是他喝大了,酒前酒后兩個人的設定并不稀罕,他強拉裴雁來和某唱片女王一起“玩兒”。
裴雁來不聽話,裴崇就隨手甩開水果刀捅了他一刀。刀口沒得很深,裴雁來拔出來的時候,血把半邊校服都染透了。
鬧劇的結尾是裴雁來被發配陵市,開始了長達至今的獨居生活。
那時候裴雁來只有十三歲。
還沒來及心疼,裴雁來又說:“他不比我舒服。”
我問,什么意思。
“我捅回去了,正當防衛。”
說完,他眼睛彎起來,笑了笑,這次是真的愉悅,我聽得出來。
“……”
我想象力豐富,眼前立刻出現了十三歲的裴雁來。失血后看起來蒼白,日后的俊美初見雛形。
恃美行兇……這個詞太過貼切。
但我是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反手去摸他腹部的傷疤時,忍不住想,如果裴雁來那時候出事了,會怎么樣?
但我明白,對既定事實做出的假設最沒有意義,于是換了個角度。
如果未來某天,裴雁來出事了,我會怎么樣?
對于我的小動作,他沒制止,態度近乎縱容,“放心,我死了你也別想活。”
“……”
我總懷疑這人在我腦內裝了監聽。
“好。”我在他面前笨拙得一板一眼:“那過幾天就去找個維納斯花籃,我和你住進去,一輩子不出來。”
維納斯花籃,偕老同穴的西洋版叫法,一對儷蝦從幼時進入六放海綿綱的海綿動物里,汲取養分,繁衍生息,直到死。算是動物世界里唯一在生理上注定從一而終的童話物種。
“軟腳蟹。”裴雁來看著我,突然開口。
說的是粵語,腔調很正,就是聽起來像在罵我。我后知后覺騰源國際上上個世紀末是在港城發家,這么一想,他祖籍是挺混雜的。
我很沒出息。
就算是今天,我都覺得和裴雁來的這些日子像是偷來的,腳底踩不實,像穿著腳蹼走淺灘。或許因為是第一次清醒著同床共枕,今晚這種不安格外強烈,我生怕一覺醒來,別說一起當“軟腳蝦”,自己其實是在他和誰的婚禮上做了個驚天大夢,還要咬著牙給他送“偕老同穴”恭賀新婚。
這不能完全怪我。
任誰苦苦逐月十多年,一轉身月亮砸你懷里,都會有一瞬的遲疑,認為這是假的。
我瞎想了很久,不知道裴雁來有沒有睡意,但至少我的眼皮開始發沉。
“……你還會走嗎?”沒頭沒尾的,我含混地問。
裴雁來呼吸一沉,像是快要入睡又被我驚醒。
他骨架大,貼過來,雙臂把我整個人捉在懷里。他埋首在我頸側,做聞嗅的姿態深吸了口氣。
他聲音困頓,別樣得溫存,然后熟稔地叫我的名字:“明天搬過來。”
我說,哦,好……什么?
第64章從沒這么好過
雖然那天晚上,裴雁來嘴上說著讓我明天搬家,但法律民工的世界永遠沒有計劃內這種說法。無論是和房東談退租,還是提前清理一些不必要帶走的東西,按流程處理完,也到了下周五。
同天,是小米農歷生日。
下班前,他找到我、謝弈和笑笑,說想請我們三個吃飯,以表示相識以來對他的種種照顧。
李笑笑不湊巧是真有急事兒,她大學室友今早跟老板請辭,下午就被缺德前東家潑了一門油漆。具體情況她沒說,我也搞不清,只知道她要替姐們撐場子實在脫不開身。
我本來也想拒絕,但謝弈偷偷踢了我一下,我和謝弈飛快對視一眼后,改口說行。
車是謝弈開的。在地下停車場停車時,小米先去找訂好的位置,謝弈關上車門,攔住我:“小孩兒的一片心意,你拒絕了我怕他想多。虧得哥幾個姐幾個熟悉你……你成天冷個臉對誰都不熱絡,如果我是小米,都要以為你對我有意見。”
這個不用他提醒,我心里也有數。
不善表達又吝惜笑臉是天生的毛病,我從小到大人緣不算好很難不說沒有這個的原因。
可人生而不同。少年時代我曾以為這是一種“原罪”,但如今回頭去看,我其實不必將自己捏扁揉圓做成別的樣子,留在身邊的也會是真朋友。
現在多了位新新舊舊……總之不太好形容的戀愛對象。
“沒那個意思。”我向他解釋:“我明天搬家,本來打算今晚收拾行李。”
“搬家?”謝弈點點頭:“也是,你之前住的地兒也太遠了,每天地鐵來回都快兩個小時,我看著都累。哎,你搬到哪兒去了啊?”
“……”這讓我怎么答,總不能告訴他我和老同學新上司同居,只能糊弄道:“和一個朋友合租,地段不錯。”
八卦是謝弈的天性,他哦了一聲,明顯還想多問,我不擅長說謊,忙打岔:“走吧,小米把位置發過來了。”
謝弈這才作罷。
小米點了很多菜,秉承浪費可恥的原則,從餐廳走出來,三個人都撐懵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