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裴雁來面前可以做待宰的羔羊,但我并不吝嗇對其他人露出丑陋的獠牙。
程序員摔倒時手機從口袋里滑出來,我腳尖一歪,就沿著樓道滾下去。屏幕沒碎,但滑落的過程誤觸開了鎖,一閃而過一張模糊的照片。
我沒看清楚,但直覺不對勁,程序員卻飛撲上去把手機撿回來:“你他媽干什么你?”
沉默幾秒,我撞開他的肩:“讓讓。”
我抱著箱子站在明筑雅閣門口,因為忘記拿進出的身份卡,只能歪著腦袋,把手機夾在肩膀和頭之間,給裴雁來打電話。
電話沒響兩聲,就被他掛斷了。我還沒來及再打一個,身后就傳來鳴笛聲。
是裴雁來的車。
“你去梁老板那兒了?”
裴雁來穿著黑色短袖和運動褲,身上有水汽,應該是剛洗完澡。他把車門鎖打開,懶懶地應:“嗯。”
從第一次入侵裴雁來私人領域起,滿打滿算兩周半,他房間里我的東西卻越來越多了。
也不是在洗澡時看到一對牙杯和牙刷才有這種覺悟,昨晚我往合租房的洗衣機里塞完臟衣物,打開衣柜,發現可供換洗的衣服越來越少。
晚上十點三十分,客廳只開了兩盞昏暗的小燈,我在沙發上窩著快進看完半部“泰坦尼克號”,裴雁來和客戶打完電話,從書房出來。
屏幕靜止在女主人公去世后重新回到那艘巨輪時,她正提著裙擺,穿過隨樂而舞的人群。
“你帶來的箱子放在門口會攔路,”裴雁來把手機隨手扔在桌上:“去收拾了。”
對了,還有箱子。
我差點給忘了,后知后覺從沙發上爬起來。
重色輕友雖然是我本性,但我此刻確實燃起對耿一直的愧疚。
唱片機放在我那兒不合適,但放在裴雁來家里就不顯得掉價了。為了給機器騰出空來,我把插著“林肯先生標本版”的花瓶挪了挪。
架子后面還放著小提琴包,怕被碰倒,裴雁來適時伸手扶住。
“哪兒弄來的?”裴雁來問。
我哦了聲:“耿一直提前送的……禮物。”
裴雁來從不過生日,于是我把這個詞躍過。他卻自己提了:“生日禮物?”
我一愣:“你記得啊。”
裴雁來看我的眼神挺奇怪,就像小學數學老師看著算不出一加一等于幾的六年級學生。
這個比喻實在奇詭,我忍不住笑。他錯身而過時,用手捂上我的眼睛。
“傻樂什么。”
我小人得志的種種心理活動不便宣之于口,于是仰首,在他手心落一個吻。
然后跑掉。
被程序員弄臟的是首粵語歌。黑膠唱片這玩意兒很嬌貴,磕碰和油漬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損害。好在那傻逼弄臟的只是外殼,我擦干凈,按網上的教程把唱片放進唱片機。
舊貨雜音都不小,滋滋啦啦地響過前奏。
燈光昏暗,樂聲曖昧,裴雁來在閉目養神,我今晚用了他的身體乳,是并不厚重的木質香。
我喉結滾動,朝他彎腰伸手。
“在搞什么花樣?”他眼皮薄,眼睛微動后睜開眼,輕聲問。“氣氛不錯,”我解釋:“想邀請你跳支舞。”
裴雁來很輕地笑了下:“你會跳嗎?”
“留我做個垃圾,長埋于你家。”
“從沉溺中結疤,再發芽。”
“……”
女歌手唱起粵語輕佻又性感。
我搖頭。
裴雁來并不意外,反客為主抓住我的手腕,低聲道:“我可以考慮教你。”
我不信他有這樣的好心:“學費要多少?”
他沒給我答復,突然姿態強硬地攬過我的腰,手滑上去和我掌心相握:“要學什么?”
女聲啞啞地唱“讓你愉快,讓我瓦解”。
我答:“當然是男步。”
裴雁來手指用力,然后說好。
如果觸碰有形,那么我身上一定被點滿野火。我被他按倒在沙發上時想,比起跳雙人舞,裴雁來顯然更中意和我做曖。
恰逢樓下某位住戶醉酒后詩性大發,黑膠唱片剛好放到結尾,我在“太愉快難招架,比不上在你手中火化”的曖昧尾聲里,咬著裴雁來的喉結,鸚鵡學舌地重復鄰居的話。
“鞭笞我吧,月光。”
我說,這他媽可真是矯情透了。
但沒想到裴雁來就吃我這土了吧唧的一套。
他從黑色的琴包里抽出琴弓,說,該收學費了。
……
……
茶幾被我控制不住地推出去一米多。
裴雁來把失神到恍惚的我從地板上撈起來,按著腦袋沖完澡,連拖帶拽地押回臥室的床上。
電子鐘響了一聲,是凌晨一點。
我睡意全無,一閉眼全是明早保潔阿姨見到客廳的一地狼藉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不想睡?”裴雁來突然問。
我悚然一驚,條件反射道:“不來了。”
“……”
裴雁來似乎很無語。距離太近,溫熱的呼吸打在我頸側上淺淡的咬痕,有點癢。
我意識到自己鬧了笑話,找補道:“我是說,不如我們聊會兒天。”
我問他,腰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其實這個問題,我從第一次在地下射擊場看到他赤著的上半身時就想問了。剛剛在胡亂中蹭過去,粗糙的觸感還留在指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