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我歪在裴雁來肩膀上陷入淺眠。
其實說是淺眠也不恰當,我好像并沒有睡著,但卻做了很多古怪的夢境。
我只記得自己迷迷糊糊地握住裴雁來的手掌。指尖觸摸到掌心,他生命線很長,比我的長,我自私地想,這樣很好。
直到我作亂的指尖被裴雁來捏了一下,才猛地驚醒,大冬天的,差點兒出了一背的冷汗。
“來了。”裴雁來說。
話音剛落,手術室的門打開。
胡春漫幾乎是撲上去的,但她坐得太久,腳麻了,好在被丈夫扶了一把。
“醫生!”她聲音發抖:“怎么樣了醫生?”
我和裴雁來也隨后站起來。
先露面的是主治醫師,她面容疲憊,摘掉口罩后,才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中彎彎眼睛,短促地笑了笑。
“手術比較成功。”
媽的。
我就說吉人自有天相。
不只是胡春漫,我腿一軟,也差點兒摔在地上。
一行白大褂離開,隨后又過了一陣兒,老胡才躺在床上被推出來。
胡春漫和她丈夫已經無暇顧及我們倆,一路追著進了電梯。
而我轉身,看著裴雁來半晌沒說出什么話。
其實我仍有許多事想不通。
有人喜結連理,有人誕下新生,有人走向死亡——老的,小的,或是同輩人。我這個年齡,似乎一直在經歷這些。
命運到底想啟示我什么呢?我靠在墻上,對著燈罩里撲火而亡的飛蛾的尸體,無聲地哀悼。
裴雁來就是在這時候對我張開雙臂的:“過來。”
我看向他,視線大概率有些呆滯。
當我無知無覺地和他相擁,鼻腔里干果和木頭的馨香漫過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我想,在此刻,我獲得了一次思想維度上的新生。
不搞哲學,我并沒有探究本源欲望的必要,那太空,太虛,太吊詭。裴雁來和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存在如此短暫,轉瞬即逝,每分每秒,我要做的只是握住他。
這才是我的去向,我的歸處,我的宿命。
活著很好。
一切結束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到家門口,裴雁來卻半路接到一通電話。他把我放下去,自己又離開了,但在凌晨之前趕了回來。
他洗完澡,我正歪在床上放空。
直到他扔過來什么東西,我下意識躍起接住,然后又撲倒在床上,床墊彈了幾下,像在罵我。
手感是很小的一個物件。
看之前,我本來想問他是什么。但我一抬頭,話就都憋回肚子里了。裴雁來在系睡衣的扣子。
——他左手無名指戴著一枚銀色的素戒。
答案昭然若揭。
身體快過大腦,我張開手掌,模樣都沒看清楚,就著急忙慌地把戒指套上,過程異常順利,尺寸剛好。
裴雁來嘲弄地笑了下:“怕什么。”
“怕你拿回去。”我實話實說,對他張開多了戒指的那只手。裴雁來喜怒無常,我不是在做無端的惡意揣測。
“你搞錯了。”裴雁來捏住我的手腕,側目看我一眼:“是你花的錢就是你的,我拿不回來。”
“……”我沒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裴雁來靠近,齒尖在我無名指根部曖昧地磨了磨:“我用的你的工資卡。”
“……”
我悚然一驚,抽出手,翻起短信。
今天事情太多,銀行卡的消費記錄直接被我忽略,但戒指的價格并不貴,完全在我消費能力可承受的范圍內。
我打量裴雁來,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不明白他為什么選擇在這天拿出這份“大禮”。
我問他,他就給了我答案,“就當送我的禮物。”
禮物?
剛剛清理手機消息,我才明確地意識到,這是我和裴雁來在一起之后,他的第一個生日。
臥室的燈被關上。
黑暗里,裴雁來和白天是完全不同的。
他像皮膚饑渴癥,類似圈地的野獸,從背后摟住,手握著手腕,讓我動彈不得。
戒指冰涼,卡在脈搏處,感覺很奇特。半晌,我才問,裴雁來,你不是一直不過生日?
暖氣溫度剛好,臥室氤氳薄薄的香調。
他手指微動,說,今年過一下。
第72章倒霉催的
老胡手術成功了,但胡春漫和她丈夫疲勞過度,齊齊病倒。鬧鬧沒人照顧,只能送去胡春漫表姐家住幾天。
胡春漫拜托我開車把孩子送過去,正逢周日一早,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湊巧我的車雨刷出了點問題,送去維修,所以只好借用裴雁來的雷克薩斯。
他這輛車自上次修好之后就沒開過,車里沒什么雜物。
好車手感就是很不同的,空間寬裕,底盤穩。天氣冷,我接孩子之前還特地在副駕駛墊上了一塊毯子。
胡春漫低燒不退,見到她人的時候大概剛起床,形容憔悴。
“麻煩你了,這孩子沒一個人坐過車,可能會有點害怕。你多擔待。”她把小行李箱遞給我,蹲下拍拍鬧鬧的頭:“要聽叔叔的話,記住了嗎?”
鬧鬧揪著自己棕色的卷毛,扭捏半天才點頭說好。
回國一年,自小的雙語教學環境讓他適應良好,中文口音還挺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