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您不會讓我查這么仔細。”林修翰說。
洛曇深想,那是因為那些人單純淺顯,自己一眼就能看個明明白白,哪像單於蜚這家伙,周身都是謎,說是欲擒故縱吧,不怎么像,但若不是,一切行為舉止卻都找不到合理解釋。
他甚至懷疑單於蜚以前與自己認識,但將記憶翻了個底朝天,也實在找不到這號人物。
那就只好交給專業的調查人士。
“少爺,您這回是來真格的?”林修翰問。
洛曇深笑,“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哪次不是來真格?”
林修翰陪著笑。
“你啊,也和許沐初他們一樣。”圍在路上看熱鬧的人散開一些,洛曇深驅車前行,“每一段感情我都是認真對待,用心經營。”
林修翰點頭,“您說得是。”
洛曇深知道他心口不一,但也懶得計較,“行了,就這樣吧,查到了告……”
話音未落,車輪在地上猛然一擦。
“怎么了?”林修翰連忙問:“少爺?”
散開的人群為姍姍來遲的救護車讓出一條道,這條道正好面向洛曇深,他只是無意識地瞥去一眼,沒想到會瞧見一張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面孔。
看到那人坐在翻倒的三輪車邊,半身鮮血,茫然無助地掙扎時,他一身的血像是陡然凝固一般,寒氣從脊椎四散開來,在身體里結出一片脆弱的寒霜。
仿佛稍一動彈,筋肉骨骼就會隨著寒霜皸裂開來。
“少爺?”林修翰聽到粗重而劇烈的喘息從聽筒里傳來,有些急了,喊道:“少爺,到底出什么事了?您現在在哪里?趕緊回答我一聲!”
洛曇深死死瞪著那人,睚眥欲裂,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
許久,他才終于穩住了情緒,咬牙道:“周謹川,我看到了周謹川!”
第30章
林修翰語氣立即變了,“少爺,您告訴我個位置,我馬上就來!”
洛曇深嘴唇動了動,說了句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話,然后掛斷電話,木然地看著車禍中心的焦點人物。
三輪車是與一輛改裝過的貨運面包車相撞,面包車里裝著的柑橘滾落一地,一些已經被趕來圍觀的人撿走,一些被踩得汁水橫流。
在這種什么車都往路上開,城管交警誰都懶得看一眼的地方,暫時很難判定車禍究竟是誰的責任。面包車車主是個中年胖子,頭發禿了大半,幾個群眾將他團團圍住,不讓他離開,而三輪車車主——那個名叫“周謹川”的男人——正等著急救車的到來。
洛曇深覺得突然失去了聽覺,聽不見自己與林修翰通話時的聲音,連心跳都聽不到,只感知到前方喧鬧無比,一派亂象,有單純看熱鬧的,有見到旁人倒霉而幸災樂禍的,有唏噓哀嘆感同身受的——那些聲音如同密不透風的蠅鳴,黏膩地附著在他每一寸皮膚上,爭先恐后鉆入他的毛孔,侵蝕他的血肉。
“嘔——”他捂住口鼻,感到胃中翻江倒海,一陣陣濁物正向上涌起。
但實際上,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吐不出來。
那種激烈的嘔吐感只是假象,只是源于再一次看見那個令他惡心至極的人。
周謹川,即便已經過了七年,他還是忘不掉這個名字,忘不掉這個男人的嘴臉。
多年以前,當他還是個小孩時,曾經仰著頭,用尚未變聲的嗓音叫對方一聲“謹川哥哥”,如今再看到這個畜生,只想親眼目睹對方被噩運撕碎,萬劫不復。
急救車的笛聲尖銳刺耳,急促得令人心煩意亂,也不知是催促醫護人員趕緊將命懸一線的人送往附近的醫院,還是催促死神早些揮動索命的巨斧。
洛曇深雙目圓睜,看著周謹川被抬上擔架,送進急救車。那一瞬間,胃就像被生銹的鐵鏈絞緊一般,痛得他渾身痙攣。
他從車里沖了出來,在路邊彎腰干嘔,但即便是嘔得五臟六腑抽緊,吐出的也只有清淡的酸水與唾液。
急救車的笛聲遠去,他勉強撐起身來,看向笛聲消失的方向,眼眶赤紅,指甲幾乎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