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謹川被急救車帶走了,事故發生的地方只剩下一片血痕,還有一輛破舊不堪的三輪車。
他盯著那輛三輪車,難以想象周謹川蹬三輪車的樣子。
一大半人群散去,剩下的人還圍著三輪車指指點點,一個衣著單薄的小男孩沖到車邊,跪在血痕旁放聲大哭。
他目光一緊,雙手攥得更加用力。
他猜到了那個小男孩的身份!
突然卷起的秋風裹挾著人們的議論,他撐著車門,聽見那些零散的只言片語。
“可憐噢!孩子還這么小,老婆住院的錢都沒湊出來,自己又出了車禍。這可怎么辦啊?”
“真是倒霉啊,好好一個人,為什么要受這種罪?”
“他真的很堅強了,遭了那么多難還沒垮,也不知道這回挺不挺得過去,這孩子眼看就要沒媽,再沒了爹可怎么辦啊。”
“我聽說他以前是老師啊,怎么混到咱們這兒來了?老師不該都住小洋房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得罪了什么權貴,被整了吧!”
“嘖嘖嘖,窮人日子難過噢……”
洛曇深眼神陰鷙得可怕,嘴里像喊了一大口冰渣,“好好一個人?”
周謹川這樣的畜生,在這些看熱鬧的人眼中,竟然是好人?
那天底下還有什么惡人?
難道窮是作惡的遮羞布?
他發出一聲冷笑,眼白綻出縷縷紅血絲。
道路已經疏通,后面傳來喇叭聲,他艱難地從濃墨一般的情緒中抽離,知道自己應該趕緊將車開走。
可是回到駕駛座上,只開出十來米,他便感到一陣強烈的耳鳴。
并非身體有任何不適,只是突然見到那人的應激反應,就像之前想要嘔吐,卻怎么也吐不出來一樣。
他用力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可肢體仿佛已經脫離控制。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死死壓著太陽穴,想要趕緊找一個地方停下來。
正在這時,兩個追逐打鬧的小孩突然從路邊沖上馬路,速度之快,幾乎是直接往車頭撞了過來。
他瞳孔驟然緊縮,后槽牙咬緊,奮力猛打方向盤,車輪在地上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千鈞一發,車身堪堪從一名小孩身側擦過,車頭撞向一旁的路燈桿。
撿回一條命的小孩在片刻呆傻后癱倒在地,抽泣聲由小轉大,聽得出害怕到了極點。人們驚叫著散開,又試探著靠近,瑟縮而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
洛曇深虛脫地靠在駕駛座里,冷汗如雨,目光凝滯。
車禍其實并不嚴重,撞桿時車速算不上快,加上車的性能極佳,車體雖有受損,他卻連最輕微的傷都沒有受。
可心情卻愈加煩悶,就像被人生生推入了一片潮濕的沼澤,怎么也掙脫不出來。
交警還沒有趕到,他抬起雙手,捂住了臉。
眼眶很熱,鼻腔泛酸,陳年的痛楚仿佛卷土重來,再一次侵蝕了他的大腦。
本以為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事實卻是時間對過往束手無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