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只當做宵夜,那這宵夜又太特別,特別到他也許會記很久很久。
有人記著他的生日,知道他在生日宴上什么都沒吃,所以親手熬了一碗粥,深夜請假,從市中心騎車趕到山間的別墅。
為讓他不至于餓肚子。
為陪他過生日。
鼻腔不受控制地酸澀起來,眼眶輕微發熱,洛曇深明白自己失態了,假裝輕松地問:“你這是無故請假吧?扣工錢怎么辦?”
單於蜚搖頭,“沒關系。”
“沒關系?”
“給你過生日,應該的。”
洛曇深再次啞然,半天才說:“我們上次……吵了架。”
還沒有和好。
單於蜚重復以前說過的話:“我是你男朋友,應該對你好。”
頓了頓,又說:“吵架,也會和好。”
十六歲之后,洛曇深有了表里兩個世界。
在外面的世界,他周旋于各種各樣的人,游刃有余;在內心的世界,他將自己與所有人隔離開來,沒有人能夠碰觸到他堅硬的外殼。
可今時今日,外殼里最隱秘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輕輕撓動了一下。
他腦海激蕩,不敢放任自己想太多,連忙回到外面的世界,問:“你一會兒就要回去了嗎?”
“看你怎么安排。”單於蜚說:“你想我留下來,我就不走。”
“如果你不急著回去,就陪我去山頂上待一會兒吧。”
楠杏別墅區所在的楠山擁有原城最高的一座山峰,很多游客夜登楠山,就是為了在天亮時,一睹日出的壯觀景象。
別墅區內清靜,不受游客打攪,雖然無法通往最高峰,但海拔稍次的山峰在別墅區里,登上山頂,仍然能夜覽群星,朝觀初陽。
車幾乎開到了山頂,需要走的只有很短一截路。
單於蜚從車里拿出毛毯,洛曇深在一旁笑,“你還怕冷啊?”
“山頂氣溫比下面低。”單於蜚說:“你穿得少,一會兒冷了就披著。”
“毛毯是給我拿的?”
“嗯。”
春季的星空紛繁閃爍,洛曇深坐在觀景平臺上,感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正在彼此沖撞。
平靜。
洶涌。
他分不清到底哪種情緒才是內心的寫照。
“花要開了。”單於蜚說。
“花不是早開了嗎?”洛曇深緊了緊毛毯——單於蜚是對的,剛下車時不覺得冷,現在少了這條毛毯還真不行。
“山下的都開了。”單於蜚指了指近旁的樹,“但春天還沒有到山頂上來,我們比它早一步。”
洛曇深看過去。
那是一棵杏樹,枝頭的花將開未開,大約只需要一夜春風,就將怒放。
楠杏別墅區取一“杏”字,正是因為山下、山腰雖有各種各樣的花樹,但山頂全是杏樹。一到春天,杏花遍開,山頂就像籠罩著一片粉色的云,美如仙境。
“這倒是。”洛曇深點點頭,“山上的春天來得遲一些。”
“就是今天晚上了。”單於蜚走到樹下,笑道:“我們運氣很好。”
洛曇深心頭的平靜跌入洶涌,姍姍來遲的春風尚未吹開杏花,卻已經吹皺他的一池靜水。
他的生日在春天,要么春寒料峭,要么春光正好。
二十四年里,從來沒有哪一個生日,出現在冬去、春來的交界點上。
這是個神奇的夜晚,往后一步,寒意還在敲打著花苞,往前一步,花苞就將綻放為花海。
“你想在這里等日出嗎?”單於蜚問。
下方城市的萬家燈火映在洛曇深眼底,許久,他說:“嗯。”
夜里,風吹過一輪又一輪。
兩人難得依偎在一起,卻只是依偎,沒有做任何適合良辰好景的事。
又或者這樣的依偎,才是最適合此情此景的事。
洛曇深睡著了,睡得不深,依稀記得自己說了夢話——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你會一直對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