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洛曇深神色黯然,苦笑噙在嘴邊,但很快恢復如常,“不勞你費心。”
賀岳林拿起杯子,將剩下的水倒入水槽,杯中的“真實”也一并被倒掉。
“隨你。”賀岳林說。
仲夏的江風像被烈火炙烤過一樣,燒在臉上,引發灼人的燙。
洛曇深將車停在岸邊,身后各個酒吧的樂聲與尖叫混淆在一起,被時不時撲向江岸的潮汐沖散。
某一個冬夜,他曾經在那些酒吧中的一間,在一豆燈光下,向單於蜚講述自己的童年與少年。
他回過頭看了看,抬手擋風,點起一支煙。
從十六歲開始,他談了許多場戀愛,每一場都像狩獵,追逐時盡興,結束時毫不留戀。
那些被他追逐的人都是“獵物”,如今想來,除了最近給他使絆子的平征,其他人的面目已經模糊得回憶不起來。
單於蜚也是“獵物”,可他已經無法像過去那樣瀟灑地轉身。
他狩獵著單於蜚,也許單於蜚也狩獵著他。他在單於蜚的心上套上枷鎖,而他自己的脖頸與手腕,似乎也已掛上看不見的鎖鏈。
沒有一次分手令他失落至此。
此時此刻,他才發現,其實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膽大妄為。
就像剛才,他需要“全副武裝”,才能在賀岳林面前以一貫的驕傲姿態答應聯姻。
他害怕自己會露怯,會顯得不那么自信。
而往后,他需要不斷麻醉自己——我與賀岳林已有婚約——才能在單於蜚回國之時,沒有心肝地、混不在意地告訴單於蜚,我們結束了。
他無法否認自己對單於蜚有情,否則也不會在得知單於蜚有危險之時,急切地趕到t國,更不會在了解單於蜚的身世后,心痛難言。
但比起單於蜚傾注在他身上的深情與執著,他所謂的“動心”實在是過于淺薄。
淺薄承載不住深情的消磨。
童年時的相逢,他完全記不得小男孩的模樣,可是單於蜚卻因為他隨手給予的一分關懷,而惦記了他十數年。
四年前原城大學校慶,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單於蜚,單於蜚的視線卻始終停留在他身上。
也許,單於蜚填報原大亦是因為他。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無法回應這份深情。
太沉重的東西給予他的皆是痛苦,譬如與外祖母、與兄長的親情。
洛宵聿的死生生將他束縛,令他成了洛運承口中的“瘋子”,多年來他扛著這份親情孑然前行,再也不愿意扛上另一份也許更加沉重的感情。
薄情最好。
過于濃烈的情義他不需要,也給不出。與其和單於蜚一起墜入深淵,不如與賀岳林攜手將來。
可惜的是不能實踐諾言,陪單於蜚度過二十一歲的生日了。
數月前,在楠山山頂,單於蜚給了他一個也許今生都難以忘懷的生日。現在,他卻不能在單於蜚生日時,回報這份情意。
他欠了單於蜚。
不過欠單於蜚的又何止這一回?
太多了,就算不清楚了。
他失神地看著波光暗淡的江水,與在江水中碎開的月亮,片刻,無奈地笑了起來。
單於蜚,就是跌落在他心中的,摔得支離破碎的月光。
“你生日快要到了。”明靖琛說,“這里氣候、風景都比原城好,不如就在這里過吧。玉心肯定很樂意給你慶生。等生日過了再……”
單於蜚冷冷地堅持,“麻煩你安排我回去。”
明靖琛極少被人打斷,目光充滿審視,半分鐘后道:“你認為你有選擇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