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講:千人千面。
在滿貫整座華興郡的水患面前,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太一樣,不知愁的孩童們在水中撒歡兒的玩樂,青壯年們則愁苦今年收成和生計,婦人們則在屋頂曬著糟糠,垂垂老矣的老叟們,則凝視遠方,感嘆泱泱大河孕育的生死之道。
但是,任你外面如何風吹雨打,這輕音閣中,依舊歌舞升平。
凌河水漫灌了輕音閣一層樓,這絲毫不打擾前來游玩兒的公子少爺們的別致雅興,閣主許堅更是花了些功夫,將尚未被水淹到、圍在酒罍外的兔毛熏香席搞得熱熱乎乎。
客人坐于兔毛熏香席,舞女歌姬輕攏慢捻間,穿梭于水中,一舞一動,水濺曼妙身材,潑灑出一個個兒的緊俏身形,別有一番滋味。
話說東方春生和劉權生師徒二人進入之初,閣中正歌《周南》、《召南》,大災之際,如此靡靡之音,引得二人心中連連作嘔,心情不覺大壞。
兩人無心賞評風月,直接穿過輕音閣中廳,來到后院。
一年未至,這座東方春生曾經養傷的后院,梅花小松依舊,只不過沒有了小橋流水。身負總領族事之責的劉&nbp;德生和有那一顆七竅玲瓏心的楊觀,早已在一間高舍內安靜等候,入了倒馬境的弱冠楊柳,百無聊賴地坐在松樹枝頭,連看都不看一眼東方師徒二人。
不過,他若是知道劉權生是致物境界的文人,恐怕會驚掉了下巴吧!
劉&nbp;德生見到東方春生和劉權生到來,緩步相迎,他暢快道,“三弟與東方前輩蒞臨寒舍,竟未能迎客千里外,執駕凌河邊,實在是罪過,罪過。”
劉&nbp;德生嘴上說的是罪過,面上流的是得意。
自從劉氏家主劉興將總領族事的大任交給了劉&nbp;德生后,用躊躇志滿四個字來形容這一年以來的劉&nbp;德生,一點也不為過。
去年在望北樓,劉&nbp;德生雖然被工學從事謝巍折了面子,卻聽從其夫人楊觀所獻之陽謀,在族議中力薦其弟劉瑞生總領修渠一事,收獲了大公無私的美譽,再加上他的事后經營,一些百姓受其蒙蔽,將他奉若圣人。
死士辰刺殺劉&nbp;德生一事后的一年里,劉&nbp;德生集中精力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他暗中支持許堅擴建了輕音閣,命許堅暗地進行桃色交易和權錢交易,借機拉攏華興官吏,網羅為其所用,除幾名應知心腹外,如今的華興郡官場,沒幾人敢說沒有受到過劉大公子的“恩惠”。而這些人究竟能不能為劉&nbp;德生所用,便是另外一碼事兒了,畢竟,他還有個根深蒂固的爹在那掌控全局呢,劉興大半生都在華興郡經營,那些與劉興交好的官吏們如果被劉&nbp;德生賄賂的幾個錢財搞的改變了陣營,劉興豈不是很沒面子?
第二件事,劉&nbp;德生利用凌源鏢局走鏢之際,大肆網羅江湖草莽,充作打手,一些心狠手黑的地痞流氓,紛紛加入了凌源鏢局,單從人數上來看,凌源鏢局已經同仍由劉瑞生執掌的八百家兵不相上下,而這,也僅僅只是劉&nbp;&nbp;德生擺在明面兒上的實力,他在暗中的實力,恐怕已經遠遠超出劉瑞生了;
第三件事,緊密監控劉權生,并伺機除之。但劉權生何許人也?東方春生帶著劉懿走后,這位隱匿在深巷中的天下大才,施展起手腳更加暢快,他就像一只入了溪水的泥鰍,劉&nbp;德生的陰招兒,總能被劉權生巧妙化解,出于名聲,‘劉&nbp;德生鏟除劉權生’這道菜又不能端到桌上吃,吃相又不能太難看,所以只能徐徐圖之。
劉權生火燒望北樓之后,兄弟二人再未謀面,今日會面,必將擦出無盡火花。
人精東方春生見到劉&nbp;德生,開始主動示好,笑道,“老夫剛剛游歷薄州而歸,見這凌源遭災,心中感念公子去年恩情,甚是掛念公子。今日前來,一為感謝去年公子的搭救之恩,二為瞧瞧公子近況如何,是否有老夫力所能及之事?”
劉&nbp;德生心中頓時想到,“哼,黃鼠狼給雞拜年。”
不過,人心隔肚皮,劉&nbp;德生面子上卻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趕忙上前,同劉權生一左一右,攙扶住了老爺子左右臂膀,恭謹輕聲道,“刀在石上磨,人在事兒上練,父親將偌大家業托付與我,晚輩勞累些,不礙事。只求上不辜負劉家歷代先祖之努力,下不辜負華興百姓之期許。德生就算在勞累些,也值得。”
東方春生深以為然,故作認真地說道,“華興郡和凌源劉家能有公子這般大才,真乃福分也!”
劉&nbp;德生心中十分高興,一遍同劉權生攙扶東方春生緩步前行,一遍引薦站在一旁的楊觀。
簡單介紹,東方春生對楊觀微微點頭,楊觀則右手壓左手,微屈膝,深深低頭,行過常禮后,便碎步跟在三人身后。
一行人緩緩向道路盡頭那座二層小屋走去,那是東方春生最初養傷的地方,一年兜兜轉轉,老爺子又回到了最初卷入風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