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恢復了相見之初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上前揉了揉我的腦袋,也順便將滿手的沙果汁涂到了我的頭發上。
父親曾說我‘哪都沒隨他,就隨了他一副好脾氣’,剛剛,劉叔這一統亂摸,把我的頭發捅咕成了雞窩,換成一般人,早就火冒三丈了,而我卻沒有生氣,如此看來,父親說的,應該是真的。
我哭喪著臉,撓了撓頭,耐著性子,對劉叔說道,“回前輩,首先呀,剛剛晚輩說的話,真的未有人教。其次,在去年,晚輩有幸隨一前輩游歷幾郡,見遼西除樂貳、凌源平劉氏兩件事,皆起于官場、施以大政、挑其貪念、終于自亂,毫無違背人倫、刺殺毒害之舉,可見陛下擅于陽謀。”
看著劉叔專注的眼神,我繼續說道,“而聽街巷傳聞,究其表里,近年來陛下所行之舉皆為上引下行,守退讓之實,借一地之官民,除一地之暴戾,從不以歪門邪道之法,直接插手干預。足可見陛下平亂之心有之,卻又不想鬧得生靈涂炭,更不想在史書中留下背信棄義的一筆,此為性情。當然,也有人管這個,叫愛面子!”
說完,我轉身便走,可剛走幾步,卻又被劉叔拉住。
我心中一陣翻騰,哎呀呀,煩死我了!
但念及他是父親的老友,我還是停住身形,按捺脾氣,轉身回頭,故作憨笑地看著劉叔。
此時的劉叔,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嚴肅,他細細端詳了我一番,直看得我頭皮發麻,旋即極其認真地問我,“懿兒,你劉叔還有最后一問,若換成你是那天子,如遇今日世族分崩天下之情形,該如何辦呀?”
聽到這個問題,我繃不住了,立即拱手道,“媽呀!劉叔,俺可沒想過如此深奧的問題,今日同您說話,僅想一吐胸中苦悶,已是犯了大忌。父親已經應允我在北市開酒樓以立身,翌日開張,晚輩只想做一個市井百姓,安度一生。您若不嫌棄,還請兩位前輩多多捧場,酒肉管夠。”
不知怎地,當我說到后半段話時,我的心里居然莫名心虛起來,有一種感覺告訴我,我剛剛說謊了!
我并沒有在意這些細節,草草拱了拱手,便兔子一般跑開,奈何劉叔人高馬大,幾個健步,便把我又按在了原地。
我看著劉叔嚴肅的眼神,心中一陣無奈,看來,今日不回答這個問題,我是走不了嘍!
目光北引,我忽然想起受疫而死的彰武百姓、想起食不果腹的遼西父老,我也嚴肅了起來,鄭重說道,“廟堂風雨廟堂息,只要軍政官場捋順了,世族自然蹦跶不起來。之后是想細火燉王八,還是一刀斬虎頭,便無關緊要了。倘若按照晚輩的想法,陛下心急了,還沒有徹底穩住上層,便著急抓下層,這樣做,恢復出很大代價啊!”
說到這里,我看向劉叔,見他面色凝重,我忽然想起劉叔乃是京畿長安來的大人物,萬一我這哪句話說的不夠得體,他回到長安后直達天聽,我這條小命兒,豈不是要早早收場了?
想到這里,我的脊背一陣發涼,
劉叔終于松開了我,我帶著兩位兄弟,立刻告辭而走。而應成則留了下來,這小子剛剛被呂老伯幾句話哄的心花怒放,說是一定要帶劉、呂二人前往應府,好生招待一番。
走了沒幾步,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白綾,突然覺得憤懣不已,一股無名火由心而發,直奔天靈。或許,翌日我便要平淡一生,胸中豪情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于是,我立刻轉身,向正停在原地看我的劉立師徒喊道,“除惡務盡!切勿寡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這回,劉叔和呂老伯都會心地笑了起來!
告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