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均田、平田兩章,直切要害,明確田地可租不可賣,具體說明了此令之下的地主、世族、富農、貧農所得田地之多少,規定了十五歲以上成年男子及婦女可得露田、桑田、麻田、宅田之明細,寬泛卻又精準。
字里行間不難猜測,此田制用意并不在求田畝之絕對均給,只求富者稍有一限度,貧者亦有一最低之水準。
此令若行,窮人有飯吃,富人也會有些無關緊要的余糧,兩全其美。
不過,天下之事,全在一分部署、九分落實,小門小戶和無依無靠的小地主倒是無關緊要,若遇占地千畝萬畝的大戶,恐怕會阻力萬千吶。
自己并無施政之地,甚至連詔命文書都沒有,‘五郡平田令’一職用意明顯,那便是讓自己去從中斡旋,說得直白一點,是讓自己從這些大族口中搶肉。
劉彥不禁癡癡一笑:嘿,當真春風無處不樓臺啊。
在大漢帝國五百年的漫漫長河中,漢武帝和光武帝都面對過土地兼并的問題,漢武帝選擇了遷徒富戶,光武帝選擇了整頓吏治,兩位千古一帝都不敢如陛下這般大開大合,直接向世族豪閥捅刀子,看來,這位當今天子并不想市井傳言那般軟弱怯懦,真乃雄才大略之主啊!
合上《五谷民令》,劉懿神情有些疲憊,歪坐在小扃口,屋內熱氣從自己眼前悠悠飄到窗外,冷熱交替,淡薄霜氣漸漸鋪蓋了嘴上絨胡,劉懿拂袖抹了抹嘴唇,舌頭不經意間舔到了絨胡,微微一愣,兀自笑道:青春須早為,豈能長少年,原來自己也是個半大小伙子了,整日窩在個酒樓里,不成體統,也該出來做點事兒嘍!
一家望斷路茫茫,六十年來雪上霜,胡子上的霜一刻不擦便會有凍住的危險,何況國之大策已經一甲子沒有改變的大漢王朝,推行《五谷民令》這事兒,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還真的挺棘手。
回想起父親口述的天下世族分布圖,睿智的劉懿稍一動腦,便猜出了天子為何率先于五郡行策,可自己左右猜想,也僅能用父親曾是天子寵臣劉權生,來搪塞天子詔命自己這個毛頭小子擔此要職的原因。
窗外冷風吹過,打亂了劉懿的思緒,少年憨聲一笑,自言自語:管他呢,政令施行自有政令,看來自己這五郡平田令,怕是少不了和五郡世族斗智斗勇嘍!為了好好與這些個世族斗爭一番,自己還需積蓄實力,尋找幫手啊。
熄了燈,窗外兩番星聚,窗內好夢迢迢。
夢里,喬妙卿長出了一雙小鳳翅,挾著自己遨游五郡,在喬妙卿的保護之下,敵人的刀槍劍戟無法傷及自己分毫。可行到一座小山時,喬妙卿突然將自己撇到一處賊窩,灑然飛走,自己慌忙大喊‘妙卿救我’,可那看似心冷的要命的喬妙卿,終是沒有理會。
劉懿猛地驚醒,奮力爬到桌邊,奮筆疾書:生死不能握在一個人手里!
夜色昏沉,劉懿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提筆瞬間,筆鋒上的一點墨水裹挾勁道,將墻面鑿開了一個黃豆大小的小坑兒,如武人一拳破風。
......
十六日的寒晨,在應成和王三寶兩個‘內鬼’的策應之下,劉懿摸著漆黑,小心地躲過夜巡衛士,竄到了郡守府內宅,來到內宅之時,應知已經翹首以待。
百年前三國一統,大漢王朝在重新立國后,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郡守府必須由內外兩府組成,外府用以辦公理事,內府則供在任郡守及家人居住,如此構造,一為方便郡守處理急難險重,減少來回奔波的時間,二為郡兵可以充當護衛,能夠隨時保護郡守及親眷的安全,可謂一舉兩得。所以這郡守府內宅又叫應府,當然,未來也可能叫成趙錢孫李府。
比起應知常呆的外府側室,內府寒酸的緊,據應成閑聊所說,其父應知上任后,這內府再沒有翻新過,屋里用的物件兒,大多也都是從長安帶過來的。前段日子的水患,應成更是爹娘將攢下來的半輩子秩俸都花銷了出去,不得不叫人唏噓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