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觀捂著手爐,溫聲一笑,“好弓還需將軍射,好馬還要伯樂識,如果沒有你爹在幕后排兵布陣,你大娘我縱有十竅玲瓏,也無法一展所學啊。”
劉懿嘿嘿一笑,對楊觀的一番說辭不置可否,“大娘說笑了,樹大好乘涼,若沒有大娘從中周旋,我與父親恐怕早就喂了凌河的魚蝦嘍!”
看著身旁逐漸昏昏欲睡的喬妙卿,劉懿原本清澈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這一細節被心細如發的楊觀看在眼里,還未等劉懿張口說話,楊觀便溫和地說道,“侄兒是不是有難處?一家人直言即可,男子漢亦直言即可,我凌源鏢局雖然實力微弱,但若有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會袖手旁觀。”
從進門以后,劉懿便始終被楊觀牽著鼻子走,在這顆洞若觀火的七竅玲瓏心面前,劉懿還是太過稚嫩了。
既然被楊觀將了軍,劉懿也不再扭捏,他輕輕捅了捅喬妙卿,遂起身挽袖,面朝天際,背對三人。
晴空懸日,千雪消云,此生,青山踏遍湖看倦。
堆云疊白,造化無心,此刻,萬種豪情自然來!
劉懿慨然長嘆,“多年來,我如井底之蛙,不曾識一海,惟以望南樓為畢生宏愿。幸遇當世名宿東方春生,許我北游三千里,青山綿綿,改我心性,碧水泱泱,長我精神。而今,天有圣眷,詔我以平田之事,自當殫精竭慮,君子以懿文德,侄兒不求爭功名、獵富貴,封侯拜相,只求像父親那般,用盡必生之力,換一個太平安康,不負多年苦讀,不負本名。”
“說得好!”喬妙卿起身,狠狠地給了劉懿一拳,疼的劉懿齜牙咧嘴,一個勁兒喊疼。
楊觀歪坐在席上,眉間心上多了一絲寬慰,古來佳人偏愛瘦,紅塵傲骨已無多。劉權生有這樣的兒子,這一生,便算不得窩囊!
楊觀并沒有開口,輕輕擰了擰青釉手爐的蓋子,這似乎是一種暗號,楊柳心領神會,扣了扣鼻子,‘叭’的一聲,一粒豆子大小的鼻屎被彈到了廳外,看的喬妙卿一陣惡心。
楊柳反倒一臉舒坦,對仍然負袖而立的劉懿大咧咧道,“小子,有事兒說事兒,我們這些江湖人,聽不慣這些大道理。”
喬妙卿可不管站在她面前的是天王老子還是鏢局少爺,這小嬌娘見不慣的事兒,定直言不諱,還沒等劉懿轉頭,喬妙卿立即起身,奚落道,“嘖嘖嘖!這不是小官道上遇賊寇、輕音閣中斗張祀、望北樓里逢權生的楊少俠么!怎地?入了倒馬境界就學會了一招彈鼻屎?連戰連敗,本大爺倒是建議你早早退隱江湖,如此氣運不佳之人,怎能仗劍行鏢啊!”
楊柳回頭,怒視喬妙卿。
而喬妙卿正架著兩條春山含翠的柳葉眉,一雙秋水無塵的杏子眼直直地瞪著楊柳,眼中挑釁之意明顯。
劉懿在一旁偷著樂:好家伙,這么快便步入正題啦!
罵人不揭短,面對喬妙卿的巧言奚落,也才堪堪加冠的楊柳,有些兜不住面子,見他繞過席案,羞怒道,“你這姑娘,怎如此惡言惡語,若你是男兒身,今日非讓你長長記性不可。哼!”
喬妙卿怒火張紹,欺身前進一步,衣袂拂醒冬水,揮了揮不大不小的粉拳,招搖楊柳,嘲諷道,“誰說女子不如男?大爺今天來,就是專程來打你的,楊柳,你要是老爺們兒,就和大爺我真刀真槍干一場。不過,咱可先說好,我打人可疼,你疼了可別哭,你就是哭了,也別當著大爺的面兒哭,半夜找你爹哭去!”
楊柳仰天哈哈大笑,真要說句‘大言不...’。
可‘慚’字還未說出口,喬妙卿一個簡單粗暴的直拳,便向楊柳胸口砸來,楊柳輕蔑一笑,迅速以騎馬式站好,兩手攢拳,先以右手拳挒出,直向喬妙卿砸過來的小拳頭搗去,看來,楊柳打算和喬妙卿以攻對攻、以硬對硬了。
劉懿撥了撥頭上那根筷子木簪,假裝歉然地對楊觀咧嘴一笑,楊觀亦對劉懿回以一笑,而后,她緩慢挪動身子,將楊柳身后的席子快速踢開,為楊柳留下了后路,仿佛早已知道了結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