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正同剛剛年滿十一歲的苻文,聊得正歡,但見他對苻文笑道,“苻兄,前有大水,闊三里有余,名曰速末水。過了這條大河,沃遠郡便算過去一半了!”
“一條河孕育了一方水土,漢朝的地利,可謂得天獨厚啊!”
宇文登峰低嘆一聲,“咱們腳下的土地,從開天辟地到四十年前,可都是姓‘秦’!”
“陳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苻文微微搖頭,登高遠眺,當此時,小麥正覆隴、千畦細浪,本該惹人生愛,卻惹得苻文眉頭緊蹙,“大漢土壤肥沃,物產豐富。若不是前些年天師寇謙行羅天大醮,強行改變大秦水土,我大秦就算再怎么奮發圖強,恐也無濟于事。”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宇文登峰搖頭晃腦,為苻文加油打氣,“漢室一心鏟除世族,如今大漢九州離心離德,皇室與世族相互掣肘,鬧得眾叛親離、雞飛狗跳。而我大秦正上下一心、萬眾擁戴,多助之至,天下順之,此消彼長,大秦銳士飲馬長江,也不過朝夕之事啦。”
宇文登峰生得一表人才,俊朗無比。此時,他隨手撿了一丫小樹枝,站在苻文身旁,兩人居高臨下,指指點點,大有三國孫郎與周郎坐領江東揮斥方遒之風。
對于宇文登峰的一番話,苻文并不認同,他瞇起了眼,陷入沉思。
大漢境內世族林立,而大秦也好不到哪去,大秦前身的基礎,是草原上的雄鷹匈奴人,而后,匈奴人憑借武力和懷柔,整合了草原各民族以立國,而如今大秦境內的八大柱國,則代表了曾經草原上八個實力超群的游牧部落,這八大柱國,占據了大秦九道中的八道,坐擁廣袤疆土的同時,擁有絕對的政治、軍事、經濟掌控力,是實打實的一方諸侯,如果不是大秦皇室實力雄厚、代有良主,這八大柱國,早就生出異心了。
而八大柱國實力強勁,僅憑大秦皇室之力,根本無法抗衡,之所以讓八大柱國二十年一輪換,也是出于現狀考慮的無奈之舉,這樣做,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八大柱國扎根一方,造成根深蒂固的狀態。
總而言之,大秦境內的八大柱國,其禍患遠甚大漢世族。
現在大秦國力蒸蒸日上,八大柱國自然安分守己,倘若大漢平定內患,北征大秦,大秦作戰不力,一朝顯露頹勢,八大柱國擁兵自重帶來的后果,便不堪設想了!
洞徹大秦國情的苻文,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在他繼承大統后,第一件事,便要鏟除八大柱國,加強集權。
但是,此刻他卻沒有直抒胸臆,如今的他,最需要八大柱國的支持,這種‘離心離德’的話,他是不會在自己羽翼未豐時說出口的。
想罷,苻文順著宇文登峰的話茬,繼續說道,“眼前的速末水占盡形勝,連山如畫,布置一番,可抵十萬戈甲。長城、破虜城、速末水、凌源山脈,只有過了這四道門檻,我大秦的虎狼銳士,才算摸到了中原的觸角。”
苻文心中惆悵,黯然長嘆,“哎!我大秦子民的還鄉之路,道阻且長啊!”
宇文登峰立刻言道,“天下不患無財,患無人以分之,苻兄,只要我大秦肯下血本招賢納士,天下英雄自會如孫氏那般,歸流入海,到時候,苻兄運籌帷幄即可。”
聽完宇文登峰此話,苻文微微皺眉,心想這宇文登峰雖然才學上佳,但嘴上也太不把門兒,居然把仍是四皇子的自己,和大秦江山畫上了等號,這要是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聽到,自己豈不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不過,苻文很快恢復如常,笑著輕輕擺了擺手。
高門闊閥出身的宇文登峰,性格直爽,他并沒有察覺苻文的心理動態,面對高山闊水,他豪氣上涌,指著眼下的速末水,朗笑道,“至于擺在苻兄眼前的一條小江,我為苻兄填平了就是!”
說到這里,苻文用言語試探道,“那你宇文一族,想不想做開路先鋒?將來助我帶領大秦之民重回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