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其實只有兩天。
第一天是你出生那天,第二天是你知道你為什么出生那天。
有些人知道的早,便早早為之奮斗,立下不世基業,名垂千古。
有些人知道的時候,生命卻已經走到了盡頭,驀然回首,只能無病呻吟命運的不公。
寄語天涯客,輕寒底用愁。
寒李魂葬天狼城后,蘇御背著寒李的尸體南出靜月天宮,一路向南。
大秦頭狼苻毅,算是個心思深沉且兼顧豁達的一代雄主,寒李大鬧凈月天宮,掃盡了他的顏面,但他卻并未派人追殺南下的蘇御,反而下令各道一路好生招待,不得怠慢,這一舉動,讓苻毅的聲望達到了極點,秦人在炊煙牧馬時,隨口吟誦的,已盡是歌頌苻毅的曲調。
大秦帝國朝野上下的凝聚力,又上了一個新臺階。
蘇御是儒學大家,是文曲星下凡,人間的道理,他在圣賢書中讀了不知道多少遍,對于苻毅這份‘別有用心’的美意,他看的十分透徹,這位一生倔強執拗的老人,沒有接收秦國沿途任何的饋贈,背著寒李,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翻山又越嶺,秦人的城市,從未出現在他眼中過。
漢人在秦國,保留了不屈的風骨。
在與牧州接壤的大秦烏蘭道,蘇御心中憤恨邊境戰火不斷,千字成絕句,一首悲絕如江水斷流的《烏蘭詞》,一吐胸中憤懣,將烏蘭道將軍鄧羌部將所帶的三千鐵甲喝的落花流水,屁滾尿流。殺人誅心,臨走時,蘇御還不忘扯了鄧羌的大旗,燒了鄧羌的糧草,‘擄’走了鄧羌的千匹戰馬,讓這位雄踞一方的戍南將軍丟盡了顏面。
漢人在秦國,出盡了風頭。
一路辛苦,一路跋涉,最后,蘇御背著寒李,回到了牧州,回到了墨家的大本營,墨門。
老蘇御找到了寒李大弟子鄧裘,兩人將鉅子寒李煉化成灰后,這倔強執拗的老頭兒,斷然拒絕了鄧裘將寒李入土為安的想法,他打算帶著寒李的骨灰,一步一步丈量了九州大地,看遍了人間風景,甚至連蘇御最不愿去的嗔州,也不能落下。
按照蘇御的話說,寒李是屬于天下的,如今歸去遠兮,自當再看一眼他最熱愛的天下。
在牧州驍郡,蘇御宣讀了寒李的遺命,任命鄧裘為墨家下一代巨子,鄧裘是大秦戍南將軍鄧羌的兒子,立他為巨子,苦難重重。
面對墨門名宿們諸多刁難阻撓,蘇御云一改往日講道理、說經典的行事風格,快刀斬亂麻,風輕地連屠內、外、法三門弟子長老一十七人,幾乎殺光了所有敢于對此事說‘不’的墨家子弟,以雷霆之勢,威服眾人,鼎力鄧裘拿下鉅子大位。33
安定墨門之后,蘇御腳踏草蔥木郁,慷慨激昂,帶著寒李的骨灰,游去位于牧州神淵山的解兵城,在這座兵家三大圣地之一的沃土,蘇御與城主蔣懷堯大吵了一架,笑罵他紙上談兵、無能退敵后,帶著寒李,飄灑東去。
在薄州遼東郡,蘇御一人一盒渤海觀大潮,海上南風不斷浪、云來不帶雨,玉麟天上謫見,幃薄貫長虹,老蘇御無比壓抑的心情頓時難以自控,動心起念之間,古卷開、金字出,澎湃于海潮之上,霎時間水激石鳴不息,人激志宏不已,千帆散盡,渾然一體的渤海,被其斬開了一條百尺來長的大縫子,于海而言渺小不已,于人而言,卻宛若鴻蒙天塹。
南下曲州蓬萊,蘇御以樂為禮,持旋律問道幻樂府,幻樂府樂主戲龜年布下《琴操》樂陣,宮、商、角、徵、羽五位樂官,弦撥蕭起,琵琶銀瓶乍破、珠玉飛進,笛聲若斷若續、游絲一般。蘇御受琴聲影響,心緒千回百轉,一陣朦朧后悲從中來,心念無以匯聚,無力再戰,抱著寒李慘敗而走。
一路南下,柳州雜家棲光道府,當世書圣王羲之和名家名士季遁坐鎮府邸,王羲之手中的一桿玉兔紫金筆,游龍戲鳳,名家季遁修煉的兩儀涅槃身,油潑不入,三人一壺茶、兩盞燈,論道清談,從神間之事講到人間之事,從天下大勢講到天下大道,蘇御獨尊儒術,季遁道法兼用,王羲之書法通神,三人唇槍舌戰三日,老倔頭兒蘇御一怒之下,拆了棲光道府的門匾,三人不歡而散。
儀州刑名山莊,天下第一辯才東方烈桀驁不馴,怒斥儒學無用,蘇御索性為老不尊,與東方烈對罵兩日兩夜,老蘇御胡子都被氣掉了一半兒,最后,東方羽擔心老蘇御被氣個好歹,從中調和,老蘇御才悻悻作罷。
江南小家碧玉,石泉淙淙若風雨,在葬盡天下名劍的倚劍閣內,卻劍氣如霜,劍冢側立千尺,讓人不寒而栗,老蘇御來到倚劍閣,渾然不懼,他傲然挺立,動心起念間,千字鎮六閣,氣得倚劍閣后生劉安家上躥下跳,發誓有朝一日要拆了他的賢達學宮,讓老蘇御無家可歸。
老蘇御先拆了倚劍閣,最后,大袖翩翩,欣然離去。
輾轉滄、嗔、鋒三州,蘇御帶著寒李看遍積雪連山、望斷城頭殘月,嘿,山河表里,興衰存亡,最后不過風云轉頭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