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那邊走去。
……
這個東西睜開了眼睛。或者說,如果我們認為這是個人的話,他睜開了眼睛。
他不完全能被稱為“人”,一個更準確的描述會是“尸體”或者“死者”。這具尸體被放在一個非常漂亮氣派的棺材里,但是這并不是他能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原因。正如人們所知道的那樣,不管是什么死法,最后不過是將分子還給分子、將原子還給原子罷了,最后消解成一些不太適合描述的東西。
而他之所以能看起來還像個人,有三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其一,他沒有被火化;其二,他沒有死得太久;其三,是的,有一點魔法參與其中。這三個因素都非常重要,只不過有一個看起來有點奇怪。
但是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有一點魔法參與其中,于是尸體完好無損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堆干花旁邊。
他對干花沒什么感覺,但他覺得很不舒服。如果他還記得怎么皺眉的話,他會皺眉的。
這種被擠壓的感覺叫什么……對,拘束,這具皮囊非常拘束……他需要更大的空間,更多的空間……有什么東西燒在他的喉嚨里,不是這個皮囊的喉嚨,是他真實的那個喉嚨……他需要吃一點什么,什么都好……
遠處還有很多尸體和骨頭,他能感覺到。但是不,他太餓了,不需要喊它們起來搶吃的……
有什么東西在他的頭頂晃來晃去,傳來“咚咚咚”悶悶的震動。尸體瞪著棺材板。遠遠的水聲,然后那個東西走了。然后——可能是下一秒,可能是下一個世紀——又有個東西過來了。更大,更香。
像個長條大面包,他想,即使他已經忘了那是什么。
尸體張開嘴。只是一種直覺和本能,尸體里面的東西覺得那個玩意應該味道不錯。而且很大,這點很重要,這樣吃完之后,他就可以有大一點的空間,去……隨便干什么,伸個懶腰之類的,如果他有腰的話。
但首先,他需要能接觸到那個誘人(誘尸體?)的玩意。他需要出去,不管是去哪兒,反正不是在這里。
他記得世界應該是亮的。
只是這樣一個念頭,他的世界便亮了。木屑橫飛,泥土四濺,長條大面包坐在地上,驚恐地望向他。
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萊特先生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就不該貪圖便宜,省那一英寸的木板厚度。他現在愿意自掏腰包再加一層銀質的外殼。
……
尸體內部的東西將目光轉向那個肥胖的男人。
小胡子劇烈顫抖著,這個男人坐在地上動彈不得,張著嘴卻沒有喊出什么東西,就這樣定格成打了一半噴嚏的滑稽姿態。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來。你會驚訝他體內居然有這么多水。光看外表,人們會以為他應該像熱鍋上的黃油一樣融化成一灘滋滋作響的油脂。
但尸體內部的那個東西——這么稱呼實在太繁瑣了,我們姑且叫他安東尼吧,畢竟這是他能想起的第一個名字——安東尼在乎的不是外面那層殼。這坨水汪汪的黃油里面有些很香甜的東西,虛假的甜膩膩,但至少很甜……如果安東尼還記得人類的語言,他會說那聞起來像“垃圾電視劇中的幸福”。
那已經足夠吸引他。
安東尼走了過去……或者說他將自己的腿甩了過去。他的腦袋考慮了一瞬,也滾了過去。
“啊——!”這回那個男人叫了起來,“安東尼!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該……”他苦思冥想,想不出自己不該做什么。安東尼的腦袋定在他面前,靜靜望著他,似乎在期待一個答案。
然后答案如天啟般降臨了。
“我就不該組織這次復活節活動!我不該忘記給你掃墓!我不該阻止社區為你祖父生病募捐!我不該在通知你安東尼夫人病危的時候拖延!”萊特先生喊道,“我不該在你申請助學金的時候假裝你沒有困難!我不該在背后議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