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卻不笨拙,反而似黃鐘大呂,一聲又一聲從端誠殿大門前傳向遠方。
傳進每一位禁軍將士的心里。
有人趁著間隙回頭望去,只見那抹身影站在大鼓前,固執又堅定地揮動著鼓槌,那鼓聲就仿佛砸在這個禁軍將士的心頭上,讓他眼中瞬間泛起淚花。
有人沒有回頭,他只是望著前方的叛軍身影,聽著鼓聲漸次傳來,臉上忽然綻放一抹嗜血的笑意,然后咧開嘴抬起刀,顫抖的手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有力。
沈玉來雙眼泛紅,從牙縫中嘶吼出一句話:“為陛下而死!”
“死戰!”
無數禁軍將士齊聲回應,勇氣和熱血回蕩在他們心中,繼而掀起一片片絢爛的刀光,以同歸而盡的姿態向叛軍當頭砸落!
數千禁軍,竟然逼得人數遠超他們的叛軍后退!
叛軍這一刻心生怯意,不止是因為禁軍將士的遽然爆發,不止是因為那數百名身手高明的禁衛加入戰局,更關鍵一點在于天子明明已經現身,卻沒有按照慣例派人勸降,這就意味著天子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逆之人!
鼓聲傳至和寧門外,王晏望著眼前的場景,幾近于雙目噴火。
他不認為禁軍真的強大到不可戰勝,只因為自己的人膽怯畏縮,故而厲聲道:“軍法隊,上前!”
這支軍法隊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世族子弟,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夜的成敗,代表著各自家族的生死存亡,因此他們毫不遲疑地上前,力爭讓前面的軍隊反撲回去,打垮禁軍最后一絲緊繃的意志。
便在這時,天邊終于出現第一抹微光。
雖然不足以照亮大地,但是黑暗已經開始消散。
一股不詳的預感在王晏心中升起,他下意識地轉頭望向西方。
和寧門外的廣場極其廣闊,往外有三條道路,其一是正北面的御街,另外兩條便是東西方向的長街。
一桿大旗忽地出現在王晏的視線中,緊隨其后的是無數狂奔的甲士,一道凌厲的吼聲遠遠傳來。
“武威大營奉旨勤王救駕!”
王晏目眥欲裂,咬牙恨聲道:“張旭!”
他之所以能夠說服其他人,鋌而走險殊死一搏,當然不只是靠著能言善辯,而是已經做過相對完備的推演。
京城之內,八千禁軍固然驍勇,王晏和郭從義打造的三萬兵馬亦非弱旅,再加上各家門閥湊出來的萬余人,足以解決禁軍殺死天子。
京城之外,金吾大營陳瀾鈺的定威軍雖然絕對忠誠于天子,樂明鴻和左玉山兩人足以困住對方。驍勇大營自不必說,胡海早就已經是郭從義一條船上的人,而且還能抽出可以信任的果威軍入城支援。
至于張旭統率的武威大營,王晏沒有把握說服這個大齊官場上的異類,干脆便將他排除在外。張旭即便是天子的人,等他得知消息趕來京城也已遲了,而且他壓根無法入城!
王晏麾下有三支兵馬,他以平叛的名義帶走可以信任的三萬人,剩下接近六七千人還不能讓他們知曉今夜的內幕,于是王晏命他們守住西城,嚴禁任何人進入。
然而張旭卻帶著武威大營的兵馬,毫無阻礙地長驅直入!
王晏并未注意到,遠處那桿大旗之下,張旭身邊的騎士正是二皇子李宗本,他血染全身神色冷峻。
“迎敵!”
王晏仍未死心,一聲令下,廣場上的生力軍便分出一半迎向西面。
雙方沒有多余的廢話,立刻廝殺纏斗,犬牙交錯。
“侯爺!侯爺!”
一騎忽地從東面長街盡頭疾馳而來,遠遠便大聲疾呼。
王晏一眼便認出這是郭從義身邊的人,聽到對方無比惶然的嗓音,他只覺腦袋猛地炸開,強忍著劇痛拍馬上前,親衛營緊隨其后。
“何事?!”王晏須發皆張。
那人臉色慘白地說道:“侯爺,邊軍騎兵到了,我軍已經在北城戰敗。樞密大人讓小人前來告訴侯爺,敗局已定,快想辦法撤吧!”
不得不說,郭從義總算還保有一絲義氣。
然而王晏如遭雷擊,身體一個趔趄,險些從馬上墜落。
那人兀自說道:“侯爺,邊軍騎兵快殺來了!”
仿佛是在回應他的話一般,東面長街上悶聲如雷,由遠及近快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