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之道:“永定侯可以不代表其他人可以。”
李適之從容道:“這是自然,不過當年東陽郡王篳路藍縷搭建京營骨架,韓忠杰作為東陽郡王最信任的下屬,承擔了非常多的庶務,想必國公對此也很清楚。從這一點來說,韓忠杰接任兵部尚書一職并無不妥。”
蕭望之微微皺眉,他已經感覺到那種無力感。
朝堂不是菜市口,君臣都要注重身份,不可能在這種場合撒潑打滾耍無賴。
想要取得大部分人的支持,要么占住道理駁得反對者啞口無言,要么就得有足夠多的擁躉以聲勢壓人。
很顯然今日蕭望之兩者都不具備。
首先天子下罪己詔承擔了北伐之戰前期敗仗的結果,等于是替韓忠杰分擔大部分過錯,這樣一來韓忠杰被降爵就足以抵消,如今不說官復原職,僅僅是一個兵部尚書不算過分。
其次李適之搬出張旭的先例,又讓這件事在朝廷規制上有了法理。
最關鍵的一點是,蕭望之沒有其他武勛的支持。
如果李宗本要讓韓忠杰再入軍事院或者重掌京營,張旭、陳瀾鈺、元行欽甚至是湯永等人說不定會反對,然而他們怎會把兵部尚書放在眼里?
至于文臣這邊,確實有人對此不滿,但也只是極少數,比如那位有希望上位的兵部左侍郎陳新才,可是薛南亭沒有發話,李適之等尚書級別的重臣又支持天子,極少數反對者壓根不敢出聲。
這便是大勢所趨。
面對這般獨木難支的局勢,蕭望之并無明顯的情緒波動,他沒有再和李適之爭辯,徐徐道:“陛下,當初考城大敗的軍報送來京城,朝中商議如何問罪韓忠杰。臣記得薛相曾說,韓忠杰身為主帥指揮失當遭此大敗,理應罷職、降爵、永不錄用。臣身為軍務大臣領銜軍事院,當時曾進言陛下,罷職降爵即可,總要給人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李宗本以為他的態度有所松動,于是點頭道:“朕記得,所以在國公的建議下,朕去掉了永不錄用這一條。”
蕭望之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薛南亭,繼而道:“臣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軍中將帥為國效命,要面對無數虎狼之敵,難保不會出現疏忽,總不能因此一次戰敗就將人打落深淵。但是,臣當時還說過將功補過。所謂將功補過,不是在府邸里裝模作樣閉門自省一段時間,而是在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
李宗本面色微變。
蕭望之微微昂頭,凜然道:“韓忠杰在戰場上輸給景廉人,這不可恥,只要他能從景廉人手中贏回來,亦不失為一條響當當的漢子,不辱沒其父東陽郡王的威名!他若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就應該放下身段,去邊軍或者京營從都指揮使做起,從景廉人身上攫取足夠的戰功,然后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
李適之眉頭緊皺,張旭等武勛聽得紛紛點頭。
蕭望之頓了一頓,擲地有聲地說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靠著陛下的寵信和偏愛,拐彎抹角東繞西繞,腦子里只有起復二字!我大齊軍中男兒,豈能如此行事!”
此言一出,百官無比震撼,局勢竟然瞬間逆轉。
李宗本怔住,片刻后略顯艱難地說道:“國公,無論文臣武勛,皆是為國效力,怎能如此強行區分?”
“臣并非輕視文職,在入京領受軍務大臣一職之前,臣做過十三年的淮州都督,深知邊軍將士能夠打勝仗,離不開中樞和地方各級官員的辛勤付出。沒有糧餉、軍械、戰馬和各種后勤的支持,臣和將士們就算再不懼死,也不可能一次次打退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