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問道:“靜待時機?”
李道彥將第四枚棋子前推,點頭道:“耐心地收集證據,等到你想掀桌子的時候,告訴天下人這件事的內幕。你身為邊軍實權武勛,竟然和織經司主官暗中勾結,世人會如何看待此舉?即便你的初衷是為了自保,但是有些事情并非黑白分明,到時候你連自證清白都做不到,民心皆向朝廷,你又有幾分勝算?”
至此,陸沉的底牌除了七星幫不可動搖之外,盡皆受到老人的鉗制。
李公緒望著陸沉依舊平靜的神態,不知為何心里忽然有些難過。
他想起當年那段給陸沉當親兵的歲月,曾經親眼見證陸沉如何拼命為大齊抵御強敵,尤其是某次從軍事院出來,陸沉在溫暖的陽光里隨意坐在街邊,和親兵們一起簡單填飽肚子的畫面,至今讓少年記憶猶新。
這樣的人……為何會被朝堂之上的大人物像防賊一般對待?
陸沉飲了一口茶,瞧見少年沉郁的臉色,于是微笑道:“公緒,你有何看法?”
李公緒愣了一下,隨即老老實實地說道:“先生的脾氣真好。”
“嗯?”
陸沉略顯錯愕。
坐在對面的李道彥不禁笑了起來。
李公緒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不由得低下頭。
李道彥看了一眼這個孫兒,悠然道:“稚魚兒,你先生的脾氣好壞歷來是分人的,他對你自然和藹親善,對我這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也很尊重,不代表他在其他人面前還是這副模樣。”
陸沉沒有反駁,只是心悅誠服地對老人說道:“老相爺的提攜庇護之恩,晚輩會牢記于心。”
“這些談不上恩情。”
李道彥微微搖頭,懇切地說道:“一方面我非常欣賞你的品格,另一方面我和稚魚兒的想法不同,或許他認為你的處境頗為憋屈,但是我只會覺得被逼到絕境的陸沉最可怕。”
“怕?”
陸沉略顯不解。
哪怕沒有今日這場坦誠的談話,他依然堅信面前的老人是除先帝之外,大齊朝堂最有智慧的人物,亦是真正能壓制住他勢頭的幕后掌舵者。
李道彥輕嘆一聲,眼中浮現幾分悵惘:“怕你鋌而走險,走上那條最極端的路。無論對你個人還是對大齊而言,這都是最壞的結果。朝廷雖然控制著邊軍的后勤命脈,但是他們似乎沒有想過,邊軍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會傻乎乎地等死。江北的資源足夠你麾下的將士支撐一段時間,足夠你帶著他們千里奔襲,從定州到淮州沒有人能阻擋你,屆時你率十余萬精兵渡江南下,京軍怎會是你的對手?”
“就算你無法威脅到京城,江南富庶之地毫無疑問會成為邊軍的跑馬地,同室操戈自相殘殺,億萬百姓生靈涂炭,江山社稷就此傾覆……”
老人的神情略顯沉痛,愧然道:“若真發展到那一步,我有何面目去見先帝?”
陸沉默然。
片刻過后,他輕聲說道:“老相爺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