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明畢竟才五歲多,甚至還沒到開蒙的年紀,讓他這么早學習圣人大義和治國之道顯然不可能,實際上他如今仍舊以健康長大為首要,而學習這些道理的重任便壓在寧太后肩上。
不光是在面對陸沉的時候,寧太后召見兩位宰相和其他重臣時,都會抓住一切機會誠懇地向他們請教。
“陛下,打仗這件事說到底就是比拼國力,又可以細化為三個方面。”
“郡王不妨細說。”
“這三個方面分別是人、財、器。具體而言,人既指人才又含民心,陷陣之卒、領銜之將、決斷之帥、運籌之臣乃至各個方面每一位人才,都能影響到一場戰爭的勝負。民心亦很好理解,取得絕大多數百姓的支持,朝廷才能整合出更強的力量,這就是臣等在江北制定嚴格軍紀的原因,只有讓江北百姓安心,他們才會想方設法支持邊軍。”
陸沉微微一頓,看著認真傾聽的寧太后,說道:“舉個例子,臣去年佯攻河洛實則領兵轉向靖州的時候,便是定州百姓在各級官府的組織下,提前排查境內可能存在的景軍奸細,讓兀顏術無法及時收到消息,最后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寧太后信服地說道:“郡王言之有理。”
“財自然是指黃白之物,或許在很多大儒看來談論金銀俗不可耐,但是陛下您不能那樣想。”
陸沉放緩語氣,解釋道:“將士們的餉銀、賞銀乃至撫恤銀子,單看每一筆不算多,加起來卻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除此之外軍械、甲胄、藥品、糧草以及民夫和雜役各項支出,還要考慮到那些貪腐官員上下其手中飽私囊,若是事先沒有一個預估和準備,一場戰爭或許會拖垮一個國家,這就是先賢所言窮兵黷武。”
寧太后聽得有些頭疼。
陸沉觀察著她的神情,繼續說道:“至于器,這只是一個籠統的概括,比如將士們手上用的兵刃、身上穿的甲胄、守城和攻城時用到的各種器械,對于軍隊實力的提升不容小覷,但相對于前兩項,這些東西只要交給可靠專業的人去做,便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寧太后沉吟片刻,逐漸品出陸沉的言外之意,試探性地問道:“看來郡王已經有了定計?”
陸沉答道:“陛下若相信臣,可以讓臣盡快返回江北統籌練兵,臣保證景軍南下之時,等待他們的至少是二十萬敢戰之兵。”
寧太后沒有遲疑,頷首道:“這是自然,哀家原本就打算等山陵葬禮結束,便讓郡王帶著麾下騎兵返回。”
“多謝陛下信重。”
陸沉微微垂首,繼而道:“不過臣還有句話想說,國力固然是應對戰爭的基礎,不代表國力更強的一方就一定能取勝。比如當年河洛失陷前夕,大齊在涇河防線仍然有近三十萬大軍,論國力財賦更碾壓北方三族,最后的結果無需贅述,大齊險些社稷傾覆。究其原因,一個強大的王朝往往是內部出現問題,才會讓異族找到可乘之機。”
寧太后稍稍沉默,然后正色道:“哀家明白了。郡王且安心,你在邊疆領軍作戰的時候,哀家保證朝中不會有人拖后腿,若有人膽敢破壞抗景大局,哀家絕對不會饒恕他。”
陸沉頗為感慨,鄭重地說道:“上下同心,三軍用命,大齊必勝。”
寧太后微笑道:“哀家對此堅信不疑。方才郡王提到的三條給了哀家一些提醒,既然這場大戰無可避免,那么朝廷理應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哀家身為太后當以身作則,號召朝野上下開源節流,盡可能充盈國庫儲備糧草,為前線將士提供更加堅實的后盾。同時哀家會選調一批年輕有為的官員,北上邊疆充實各地官衙,從而能更好地安撫民心,免去將士們的后顧之憂。”
這大概就是舉一反三。
陸沉心中暗嘆,起身拱手道:“陛下圣明,此乃大齊之福。”
“坐下說話。”
寧太后笑容恬淡,溫言道:“郡王一席話讓哀家獲益匪淺。”
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君臣,但是兩人的談話非常和諧。
小半個時辰過后,商議完一應細節的陸沉行禮告退,寧太后則陷入長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