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八年之久,張述桐再次回到了他長大的小島上。
——為了參加初中同學的葬禮。
殯儀館位于小島南部,挨著新修的環湖公路。
扶著路邊的護欄遠眺,晴朗的日子里,湖面上映著澄澈的天空,像顆湛藍的寶石,風吹過來,云層也跟著蕩漾,讓人心曠神怡。
今天的湖面卻是鐵青色。
天空陰霾,一出殯儀館大門,張述桐頓時緊了緊風衣。
天冷得可以,出門時他走得急,忘了多添層衣服;館內倒是暖和些,可哀樂聲吵得人頭暈,他待了一會,寧肯出來挨凍。
事情差不多辦完了,但大家同學一場,關系特殊些,不好立刻回去。
無聊的功夫,他看了眼手機,下午兩點出頭,葬禮尚未結束,仍有零散的人從各處趕來。
就比如現在,張述桐看到兩個老太太經過,正嘀咕著什么。
“可惜了,多漂亮一姑娘,小時候我看著她長大的。”
“是,年紀輕輕咋就想不開,這回她家里算是絕戶了。”
“誰曉得,她那個小男朋友呢,不是說前一天才打電話提分手,也是個不當人的負心漢……”
張述桐聞言輕嘆口氣,咬住口腔內壁的軟肉,這是他無語時的小動作。
類似的傳言今天不知道聽過多少,讓人連反駁的心情都沒有。
對話里的兩個當事人,一個自然是離世的同學;
而另一個,那位“不當人的小男朋友”,沒猜錯的話,指的正是自己。
也正是如此,整場葬禮他都沒敢亮明身份,一直避著人群,否則再長十張嘴也說不清。
可之所以產生這種挨不著邊的誤會,原因實在有點繞。
恐怕要從幾天前說起:
收到那位同班女生的訃告是前天下午。
事發突然,等他匆匆訂好車票,從定居的城市換乘好幾趟車、坐船趕到島上時,已是今天上午。
可如今葬禮都快結束了,大腦卻還消化著這條信息。
錯愕大過沉重。
張述桐今年24歲。
這個年紀和同學們的交集,他曾想過會是參加某人的婚禮,要是碰上心急的,說不定要吃頓喜面打趣幾句。
可怎么也想不到,畢業后第一次參加的同學活動,居然是場葬禮。
張述桐從來不是個念舊的人,否則不會八年間都沒回島上一次。
即使如此,得知女孩離世的消息后,心里仍升起淡淡的惋惜。
其實以“女孩”形容不太準確,但他關于初中的記憶都停留在八年前;
初中是四年制,13歲那年他隨父母工作調動來到島上,又等到畢業搬去隔壁的省城,離開時才16歲。
對同齡人的印象自然是一張張年少的臉。
記憶里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性格清冷,總是扎著頭高馬尾,成績也好;
卻不是乖乖女的刻板形象。
少女話很少,習慣獨來獨往,行蹤難測。
他們學校建在小島外圍,出了校門有兩條路,一條通往里面的鎮子,一條通往后面的山上。
少女每天放學都走第二條。
上山的路是否通向她家并不清楚,只知道同樣是回家寫作業,她利落地背上書包,卻總有種放學后跑去拯救世界的瀟灑勁。
就是這種神秘感,讓班上很多男生都喜歡她;
但她卻始終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質,所以很少能搭上話,就連同性朋友也沒有。